王素满眼惊疑骇然,却又不得不继续沉下心思观阅,全然不似初始时欲引吭高歌的逍遥兴奋的做派了,他自作主张的跳跃着翻看这些于脑海中熠熠生辉的经文,直塞得他头昏欲裂,好似先前于梦中化身监兵与巨蛇大战一场一般。
说是夜半时分,他堪堪看下一遍《元始先天一炁金丹秘要》,在心中形成了个大体印象,忽得他恍然回了神。
最初始的修行阶段——血肉,王素已然了然于胸,他强压下迫不及待去寻葛言索要元始灵机的冲动,和衣蜷缩着身子在蒲团上昏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巳时初。
经文仿佛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半分也忘不掉,里面不仅有道,并且另外兼有法门,也便是说,这是一本道、法兼顾的道决,道便是修行之道,如元始道的血肉筋骨腑脏,还伴有诸多先贤祖师所留下的修行体悟,修心养心之法;说起法便要具体些、细致些了,如召唤风雨雷气的四象之术,腾云驾雾的飞腾之术,五行遁法、驱物显形之术等。
这些术法与阳神之道没什么不同,同样是呼风唤雨,并非说是阳神道作法招一场凡雨,而元始道的同辈便可毫不费力的招一场灵雨来济世度民。
两种道途只是方向上的、最终道果上的不同,形如阳神与元始便是非者。
洞天内的天柱山下有一片湖,小舟从湖西侧至湖东侧需两日的光景,彼处在元始道未曾将其炼入洞天之内前,曾受乡人游者盛赞道古来云梦之下野,八百里湖泊孕育了不少的水族灵兽,且出产一种唯独此地有的一种鱼——银光鱼,鱼如其名,身形洁白,崇泛银光,小可盈寸,眼现黑点。
此鱼是一种少有的服之可盈补精、神的良材,或许正是因此才被元始道祖师看重并纳入洞天之中。
湖边有两道身影,确切的说是一高一矮,高者不过抵成人腰,矮者更是不过小股,细看正是木槿和监兵在下水捉鱼,岸边支了烤架,木槿挽起了裤腿,一把将监兵抛到了湖中,只听得扑通一声,小老虎摔成了个落汤虎了。
木槿咯咯地笑了两声,又下水将监兵抱了起来,惹得老虎极为不乐意,无奈“嗷呜”了两声就跑去支架下面等着,支架上挂着一条条排成行列的银光鱼,鱼肉滑嫩,只要稍沾上点热气就足以熟透。
监兵身上黄黑条纹纵横,额头上的“王”字已经十分清晰了,大概再过了两年有余就成了头成年虎了,木槿站在湖中转头看向监兵,心中暗想道:“还是趁监兵小时好好玩玩,不然等他长大了就不好玩了。”然后他笑眯眯的打量着监兵。
这诡谲的眼神直看得监兵汗毛一竖,嗷呜一声,也不理会支架上已然香味四溢的银光鱼,噌的一下不知遛向了何地。
远方随着一阵惊扰,原本栖息着的禽鸟向着天上日月群星扶摇而去。
有的躞蹀不休,也有的翻扑失序,都像是遭受到了极大地惊扰,盘旋于天柱山四野、林子上方、湖上,自然也在木槿的头顶上见得到它们的身影,却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乌洞洞的浓云,黑风掠空,仿佛是迎面而来一场暴雨,像是雷雨,木槿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他知道每隔一段时间,这群鸟就会像是发了疯一样四处飞翔,除了不敢在天柱山顶——葛言修行之所那逗留,其他地方大可去得,就像是俗世里的老流氓。
他之所以修行唤鸟之术也有这儿的一部分原因,在他尚未化形之前,他并不在那院落中,而是生长在山下的一处地方,当时他已开了灵智,但仍有不少的禽鸟落于其枝上,其中不拘是羽毛绚丽的,还是其貌不扬的,产出来的粪便一般臭。
那是一段他人生中最苦不堪言的黑暗时光,至今想起仍然无法一笑置之,不过他已经成了妖了,岂可再与那些蒙昧愚钝的凡鸟相争呢,只好暗藏在心中,道:“这群恶鸟,平白污了我这大好山河,真是不当人子。”
的确不当人子,它们本来便不是人嘛。木槿想到这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便不自觉的对着天上盘旋的禽鸟产生了些怜悯之情,但他看它们这本悠游自在,便将神情转向了咬牙切齿,恨不得再施展唤鸟之术,好好戏弄一下这些凡鸟,又泄了气道:“算了,还是不要平爱惹事,反正他们不敢到山顶上来,何故增添些没来由的戾气呢。”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群鸟,神色微动,便去匆忙找寻监兵了。
葛言的目光落去院中,见王素在门前长久徘徊,他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近数百多年来,佛门的僧者非只论持戒众生,立法森严,更要紧的是其广纳了道家的见解。
两者融合一番便成了如今佛门中长生有望,极乐有途的一门修行之道,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无需饵药相助。
道门若要修行除了平日里精进道行的外药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突破进下一境界所需的大药,如若由无暇如精元,则需精元大药,而再入上善阶,则需上善大药,人体羸弱,心思深重,思绪万千,若要入道途,不得不依靠这些大药相助。
大药也非凭空产生,而是由历代道门先贤创制而成,在距今无数年的洪荒时期,尚无此大药便需真正的难得的天材地宝辅助修行,而今类似于此等天材地宝也寥寥无几,若只依靠于此,恐怕下一代的修道者不足如今的万一。
即使如木槿一流,其入道之初也是依凭精元大药的,若说特殊之处,便是这配置精元大药的药方不同,使肉身更纯粹些,对于精、气的激发使身体损伤少些,跨越这仙凡一道的天堑,是必须让大药在体内强行催发气、血,进而壮大神魂,使得神魂中沾染一丝精、气,勉强达到精气神三者相合。
不过在此之后气血亏空是定然的,这便需要外药的辅助尽快弥补亏空,不然久居于精元一阶不仅不会延寿,反而极容易早亡。
一旦能度越寻常人数十春秋的生涯,便直等于证就了精元法,这下一步便可寻觅上善大药来开启下一阶的修行了,对于妖类,它们自然与道门正统不同。
妖类无需外药,只要能常年吐纳日精月华便可开启灵智,自然而然的迈入精元一阶。
除了无需大药辅佐外,妖类的修行与道门并无不同,可以说在修行前期,妖类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一族,在这一点上佛门与其极为相似,都是对于外物需求不高,讲究一朝顿悟立地成佛,即使成不了佛,成就一个超凡之辈却是不难的,因无需外物供养,所以佛门才可大开山门,鼎盛至此。
葛言渐渐收回了思绪,他轻声将王素唤进屋中来,王素进来之后先是施了一礼,然后两人相视而笑,其中意味不言自知,湖上群鸟依然归附树林之中,监兵在某一处隐蔽之地探出了头,只一瞬便发觉有人从后边抓住了它的后颈。
监兵四肢脑袋扑腾玩闹了一阵,便被木槿抱着回到了湖边上,令人欣喜的是,那群低劣的禽鸟并未祸害那支架上的烤鱼。
这让木槿对于彼辈的印象稍有改善,一人一虎各自捡拾了一条放入了自己的嘴巴,稍作品尝之后果然并不虚传,这鱼在一年之中冬、夏两季所产较多,然春秋则所出较肥美。早春时节正是这鱼儿无鳞无刺,质韧而软,纹理清晰的时刻,一如未入洞天之前万万年所养成的惯例,由近山草滩缓流之处日暮则隐,至启明星出,则复出,于金光粼粼的水波下,银光莹莹。
人、虎日游,捕此鱼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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