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儿,你怎么了?”
在回府的马车上没有坐多长时间,尹姝就发现了尹恒的不对劲。她一脸愁容,眉毛紧紧皱着,似乎遇到了麻烦。虽然尹恒平时不喜欢笑,但几乎没有发愁的时候,尹姝也非常好奇,回想一下这一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转而又想到了母亲的交代,照顾好妹妹,万一妹妹像之前一样就糟了。出于忧虑、担心和关切,尹姝姐姐问出了口。
“姐姐,”尹恒抬头皱着一张小脸,很是懊恼的样子,“我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说完眼中竟还有泪花闪现。
那泪汪汪的眼睛让尹姝姐姐的心一沉,赶忙挪到尹恒面前,摸着她的头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等回府姐姐就去找母亲,让母亲去请琏请圣师给你看。再者,你忘了什么,姐姐都告诉你,帮你回想起来。”
“嗯,姐姐告诉我,帮我回想起来。”尹恒揉着眼睛,那眼睛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而只顾安慰妹妹、关心妹妹失忆的尹姝姐姐没有注意到,也没注意到平日里近似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怎么会如此幼稚的向她撒娇。
“姐姐,‘长丽’是谁啊?”尹恒自然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尹姝姐姐愣了愣,喃喃:“连长丽都不知道了?!”无奈地笑了笑,“长丽是我的字,也是我的封号。”笑完回神,抬手抚上尹恒的肩,“是我们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这么长时间,让你得了那种病,是我们不好。”
尹恒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亲人朋友那么直接的关心,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他们不难过。
“我姓尹名姝字长丽,长丽这个字是在十六岁成人礼——男子成人礼是十二岁——时请示上天,由上天赐予的。这个字只有家人和极亲近的朋友才可以称呼,同时这个字也是封号,因而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拥有字。”尹恒明白了,取字从上天处得,代表着上天对南昭皇室的庇佑和皇族阶级权利至上,同时也有助于加强南昭皇室对百姓的统治。
尹恒脑海中闪现一个人影,嘴中脱口而出“那……今日见到的那位‘南安王’,他的字是什么?”
“他……他很特殊,他从不让别人唤他的字,连母亲和太后都不行。母亲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也不知道。”
“今日我看南安王和陛下的交流……他们两个关系不好吗?”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其实如今母亲和太后对陛下的态度也不是以前那样好——虽然我没见证过以前他们的感情,但是我常常听母亲父亲感慨——一切的原因就在于南安王的亲生母亲,陛下的发妻——柔娴皇后。”
听尹姝姐姐说,这柔娴皇后就像她的封号一样,温柔娴雅,善良大方。当年陛下还是王爷时两人就成婚了,他们就像尹姝姐姐和显亲王世子一样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婚后更是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可他们婚后不久,陛下就发动了政变,一系列险象环生后登上了皇位,此后又转战各地,两人聚少离多,到柔娴皇后嫁给陛下八年后才算稳定下来,怀有身孕,生了南安王。
但陛下为了稳固朝政,决定废后,改立丞相之女即如今的皇后为后。柔娴皇后本是理解陛下的,对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异议,日子本该平平静静地过去,可就在柔娴皇后怀有身孕七个月时,已经封后的丞相之女不知跑到柔娴皇后面前说了什么,致使柔娴皇后情绪大起大落,竟是要早产,可丞相借口身体不适招走了医师院所有医师,柔娴皇后身边无人,若不是长公主骑马出宫急急寻来的民间大夫和接生婆,怕是连南安王都保不住了。
柔娴皇后没能撑过去,在生过小殿下后就血崩离世了。长公主一直和柔娴皇后感情深厚,柔娴皇后去了后,皇帝却没有惩罚丞相和皇后,让长公主觉得寒心和失望,自此后渐渐疏远了皇帝。太后因为先皇无情无义,自小教导儿子要重情重义,不要成为他父皇那样的人,且不说柔娴皇后是她看着长大的,就像亲闺女一样,单是皇帝对害死了柔娴皇后的丞相和皇后的纵容,就让太后想到了先皇,想到了自己对皇帝的多年教导最终付诸东流,最后侵占了她的心的,是失望和痛心啊。
“似乎就是从那以后,母亲和外祖母渐渐疏远了陛下,她们不让我和弟弟唤陛下舅舅,也不让我们同皇后及太子来往。”尹姝姐姐慢慢道来,像是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尹恒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双手不自觉握紧,心里跟少了一块似的,口中喃喃:“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身世啊……”惊觉回神,又感慨地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
尹姝觉得可能是错觉,妹妹的后一句话没有上一句话听着舒服。
“那弟弟今年也已十三,他成人礼时的字是什么?”尹恒想起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尹荣弟弟骄傲地伸出五个手指头,昂着头对她说,“我不小了,我十五了。”明明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成熟了,可在尹恒眼里,仍旧是没有稚气未脱的孩子,毕竟只有孩子才会急迫地证明自己长大了。
“弟弟的字是长耀。其实向上天求字时,只求一个字,用在族谱的‘字辈’后,咱们这一辈正是‘长’字辈。”马车的速度减缓,尹姝姐姐挑起车帘去看,“已经到家了,你先回你院里休息,我去见母亲。”
“嗯,好。”尹恒自然知道尹姝姐姐去见母亲是为了什么。对于自己“失忆”的事,最好是越多人知道越好,省去了日后的许多麻烦。只是“失忆”的事一闹,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又该担心了。
果然,尹恒刚在自己的院里没坐多长时间,父亲母亲和姐姐弟弟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急切地问她哪不舒服,都忘了些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事的等等。不久俊郎的管家哥哥就带着一位有名的医师奔了过来,早些日子琏请圣师已经回了圣安山,要想再请他看病是不太可能的了。长公主夫妇略有失望,不过来的这位也是医师院里德高望重的长老,把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断出这是失魂症的后遗症,吃药是吃不好的,只能慢慢接触以前的事物,慢慢想起来。长公主夫妇不疑有他,客气地送了医师出府。
等这一切都折腾完,尹恒觉得身心俱疲,晚饭都没有吃,沾上床就睡,睡梦中还总是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又凉又淡的栀子花香,让她睡得更加舒心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