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叽叽喳喳的定时闹钟叫醒服务效果一级棒。
醒来的千裳发现自己身上和背包上又多了几个半消化礼物，心情值不由得优良转中差。
她从兜里掏出魔鬼藤色香味俱全的种子，在地上隔一步挖一个坑，一个坑里放一个。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掸掉尘土，笑道:“早餐快乐。”
鸟儿一哄而下，纷纷争抢这为数不多的“美味”。
炭火阑珊，黑色的灰烬里还有隐约的红光。
千裳明智地离开了早餐区，坐到朝奈身边。
“你倒是醒的早。”朝奈淡淡道。
千裳笑笑当做回应。
一旁，白夜因为戴着耳塞还在熟睡，千裳想着要不要也给他送份大礼，当做新一天的surprise。
“你在想什么？”朝奈问。
“我在想，怎样才能让我们的早餐更干净一点。”
“干净？”
“就是去毛去皮。”
“……”
朝奈无名火起，在白夜胳膊上使劲一拧:“起床干活了。”
白夜揉揉眼睛，从土坑里坐起来:“啊喔喔喔……”
千裳这才发觉，这个土坑怎么那么像……咳咳。没什么。
魔鬼藤的毒发作很快，大部分鸟刚飞起来就摇摇晃晃地掉下来，在地面上东倒西歪地蹒跚画圈。
“为了防止毒素蔓延，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停止它们的血液流动，摘除胃部？”朝奈指着满地的地走鸡，平静道。
“嗯嗯……”千裳思索着点点头，道:“有道理啊，不过，蛋白高温会变性吧？变性后也许就不会有毒性了。况且，你看看它们，一副被毒素作用于突触后膜阻止了电信号转为化学信号传播的样子，胃酸可以完美地将毒素这些蛋白质分解为普通氨基酸，理论上不用担心中毒。”
朝奈:“这么说来，人直接喝蛇毒也是没问题的了？”
“大概从理论上来说是的，只要不接触黏膜。电视剧里不也常演用嘴吸毒血来减轻中毒状况吗。如果和毒素接触就会中毒，那两个人不都直接玩完了，全剧终。”
“魔鬼藤的枝叶毒害其他植物，怎么解释？”
“那个是用特殊的腐蚀性物质破坏了细胞壁与细胞膜，因为量大导致导管筛管壁细胞出现破损，营养物质或水分运输出现问题，最终植物出现部分枯萎现象，根本不是中毒。它的毒性是针对动物黏膜的。植物的表皮具有保护作用，攻克了表皮就相当于小鸟去了毛，吃起来方便极了。”
朝奈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
千裳叹口气:“要不，我们还是让小白鼠试吃一下？”
“小白鼠？”
千裳用目光示意正摘下耳塞的白夜。
朝奈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白夜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两个女人已然达成了什么危险的共识。他打个冷战，胆战心惊地询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
“来，这是我们精心准备的早餐，尝一下好不好吃。哦，对了，千裳，有盐吗？”朝奈从烧开的水壶里拎出一只或许已经熟了的小鸟，有些嫌弃地用叉子扒拉掉几片固执挽留的羽毛，递给白夜。
白夜:好像昨天你还说我今天的早餐就是红果了，今天居然一副一点也不记得的样子，还如此细心地给我准备早餐。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看起来，也不像有毒的样子……（咽口水）真香。不管了，既然是淑女给我的，怎有不要的理由？
“那我笑纳了。”说着接过叉子。
“等等，”千裳突然道。她从包里逃出去一瓶红色的不明酱料，拧开盖子，奇异的香味让白夜打个激灵。“吃辣吗？”她问。
“吃。”
千裳挖一小勺，尽可能均匀地涂抹在小鸟上。
“吃吧。”她说。
“这是什么？”朝奈疑惑地探头来看，千裳却不客气地拧上了盖子。
“老干妈，华夏的一种秘制酱料。”千裳道。
朝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随手拎起身边的软体邻居，问白夜道:“白夜，如果按进安全区前的国籍划分，你是法国人吧？”
白夜努力地回忆着祖辈们的谈话，含糊道:“大概是的吧。”
“听说你们法国人都很喜欢吃蜗牛？”
“……你从哪听说的。”
“纪录片。”
千裳举起手:“这个我证明，很多美食纪录片里都提到了。”
白夜:“……反正我个人是不喜欢的。”
朝奈满意地点点头:“那你来帮我判断一下，这个蜗牛能不能吃？”
白夜:“……这个我怎么知道。”
“真没用。”听到这个回答，朝奈立刻180°大变脸，笑容也消失了。
千裳仔细观察这只比拳头还大的大大大蜗牛，吐糟道:“光看它有这么多牙就知道能吃也不好吃了。”
“说不准它都能吃了我们。”白夜顺势打趣道。
谈笑间，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时间差不多了。”千裳忽然道。
朝奈也点点头。
二人一齐拿出煮熟的鸟肉，抹上老干妈，嗯，真香。就是没什么肉，也没来得及放血，一口下去总有血块带来的血腥味。
白夜心中愈发不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时间到了？什么时间？”
哦，是毒发的时间到了。如果有毒我们就不吃了。
朝奈抬头，看白夜一眼，眼神有些玩味:“熟透的时间。”
白夜还是觉得不对。“那，你们为什么先给我吃？”
因为你是试毒的小白鼠。
“因为你是特殊的。”千裳回答。
“特殊？”
“是啊，这里唯一的重劳力，不应该善待吗？”
朝奈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快吃吧，吃完赶路，中午之前必须要赶到教会，不然带的食物就不够了。”
白夜仔细扫描微笑的二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犹豫地“嗯”一声，继续吃早餐。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嘴里的肉味道变得有点怪。
三人再度启程。
马儿吃饱喝足，身上依旧披着铁树叶甲。
三人牵马来到山丘与平原的衔接处，千裳慧眼识珠，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朝奈，白夜，你们看。我就说这种大蜗牛不能吃吧。”她笑着指向边缘的发草。
两人闻言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
“这……”
在发草的边缘，密密麻麻的是刚刚的软体动物朋友。它们聚集在一起，缓慢地啃食发草根部。发草近乎疯狂地拍击缠绕，可是一旦被缠住，蜗牛就干脆地缩回壳里，等发草缠住了壳或者转为袭击其他同伴再伸出头来，继续掠夺。
“有意思。”朝奈评价道。
吃发草的蜗牛，口感会好吗？
换个问题，发草吃人，蜗牛吃发草，发草中尚未同化的人的营养，被蜗牛同化了，算不算是蜗牛吃了人？
再换个问题，蜗牛中若是还有没同化的人的营养，你吃了蜗牛，那你，算不算同类相飱？
当生物知识遇上道德伦理，一切都乱套了。
所以我们才要分学科学习。
又是一波长途跋涉。
近中午，遥遥地看见了教会教堂的十字架，和一闪一闪的反光，朝奈立刻拿出小镜子，和那反光错开，同频打出光信号。
教堂越来越近。
隐约看见了人影。
“嘿～”隐约有喊声。
三人策马疾驰，跑到挥舞双手的人影面前，才发现他身下是一辆改装了的水陆两用型坦克，履带中间露在外面的轮子用铁板遮罩了。
要不要这么硬核……我们早就知道教会很富有了，可谁能想到富有成这样……
一时间，发草平原上长满了柠檬树。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嘿，奈奈酱，有没有想我啊？”说话的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哦不，大爷，很瘦削，披着脏兮兮的风衣，头发出奇的茂密，脑门和鼻尖油光瓦亮。
“边走边说。”朝奈简单命令道。马儿在平原上不能停，停下来会有危险。虽然人可以直接坐到坦克上，但是，这就意味着要把马扔下。在不确定教会会不会把他们送回玩偶之家时，要为自己留好后路。
“好嘞。”大爷和坦克里的人说了几句，坦克就开动了，速度奇快，居然能追上奔跑的马。
坦克与朝奈的马并排前进。
大爷给朝奈一个飞吻，朝奈用眼神拦截，并在大爷的心上留下一道伤痕。
大爷做出心脏病发作的狰狞神情，演技比起理理子不知要好多少倍。他趴在坦克的外壳上，痛苦地捂住胸口，右手无助地伸向朝奈，在空中因肌肉的持续用力而不断颤抖。
虽然很像，但绝对不是真的犯病。
你看那开坦克的还在悠哉悠哉地嗑瓜子，就知道绝对是演戏。所以他为什么能一边开重型武器一边嗑瓜子？嗑的瓜子皮居然还顺着蒸汽管道和蒸汽一起喷了出来？
白夜是三人中同理心最强的。“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予一点人文关怀？”他斟酌着提议。
“好啊，”朝奈答应的很爽快，“千裳，给他点人文关怀。”
作为多次同流合污的同党，千裳一下子就明白了朝奈的意思。她笑着说:“别啊，朝奈，我这一发技能下去他有可能会死诶。”
大爷面色一变。
他才想起来玩偶之家的这帮小崽子全是基因变异的怪物，上次那个玩火少年烧掉了他蓄了几十年的胡子，这次，居然又来了两个新面孔。他收起精湛的演技，带着些许忌惮重新审视千裳和白夜。
嗯，笑容标准的小个子黄种人女生，貌似还比较憨厚的大个子白种人男生，嗯，都是好相处的类型。什么时候奈奈酱也能学会礼貌用语呢？
“别看了，再看多少次你也没见过他们。”朝奈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这一路上，离开了时时出bug的程序编辑器，朝奈的火气似乎也没那么大了。然后，非常不幸的，又遇上了这位明显是熟识的大爷……
大爷叹口气，摇摇头，似乎是在感叹朝奈的言语太不淑女。他转过头，整理整理乱糟糟的发型，对着千裳和白夜自我介绍道:“我是布莱克，神秘学的资深研究员，幸会，二位。”
“幸会。”千裳礼貌地回应。她虽然人际交往天赋不堪入目，但人际交往技能点还是点满了的，只要不遇上风铃那样极端排斥礼貌用语的极端人类，正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白夜也礼貌性地笑笑。然后，他凑到千裳旁边，压低声音，道:“神秘学……不是神棍吗？而且好像连学位都没拿到吧？”
千裳努力压抑笑意，低声解释道:“高手在民间，学位高不代表能力强，科学的终点就是神学。”
白夜读出了千裳话里的敷衍，不再询问。
太阳逐渐升到头顶，越来越近的十字架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哎呀，忘了问了，你们这次亲自来是为了什么事？”布莱克问。是什么重要的事，居然都不能用加密信息传达。
朝奈没有回答。
“去安全区，找一个人。”千裳替她回答道。
“哦～”布莱克一副完全明白了的样子，不断地点头，“需要我们帮助对吧，孩子们？容我再多问一句，找到之后呢？你们会怎么处理他？”
朝奈仍不做声。
千裳想了想，笑道:“看情况。”
“看情况？具体说说。”
“如果是叛徒，那就处决。”
“如果不是呢？”布莱克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嗯……”千裳仰头看天。“那就看心情喽。”
朝奈一直盯着布莱克的脸。这张熟悉又恶心的脸，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
“他来过了？”朝奈突然问。
布莱克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道:“嗯，是啊，还给我们留下了份超级大礼包。”
看来是不好的事。
“他，去安全区了？”
布莱克双手一摊:“不然呢？离开了教会，没回玩偶之家，不去伊甸园能去哪？”
安全区的正规名称是伊甸园。就是《圣经》旧约中创世纪里的伊甸园。提出创立安全区的最后一任联合国行政首长，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当时就是他定下了“伊甸园”这个名字，并一直沿用至今。不过，比起“伊甸园”这个带有明显神性色彩的名字，不信教的人更喜欢称其为“安全区”。
教会因为其驻扎地有一座废弃的大教堂而得名。这座哥特式大教堂，除了高和结实以外一无是处，也因为是此地最高的建筑，顶部的十字架充当了官方指定避雷针。
教会的驻地不只是教堂和它旁边的建筑群落，还包括发草平原里靠近教堂的一片莫名其妙的圆形空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出来的。
玩偶之家虽然和教会算是合作关系，但教会也不完全信任他们。毕竟玩偶之家就像上大学的游子，只会伸手要钱，却不能给家里寄钱。
认清这一点的千裳明智地剥夺了朝奈的外交权力，让朝奈安安心心待在房间里敲电脑，他们两个出门应付形形色色的教会成员。
他们不被允许进入教会驻地内部，于是布莱克安排他们住在了发草平原空地上的一座小别墅里。这座二层小别墅，和教会其它的建筑一样，半新半旧，在原本的废墟上修复一部分，盖出来就像临时的工地建筑。相比起来，还是玻璃鸟蛋更有艺术感。
这片空地原本是测试地，什么危险试验，危险用品，都在这里进行测试。这里的建筑，原本也是给教会成员住的，所以千裳和白夜一路上都能看到工作的教会成员。
教会那边派来做外交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已经见过的布莱克大爷，另外两个一男一女，都是混血，一个叫吉，一个叫CoCo。双方友好地打了招呼，然后，顺势，千裳就提起了潮汐的事。
一听到潮汐的名字，吉和CoCo面色大变。
“带他们去看吧。”布莱克说。
吉和CoCo带千裳和白夜穿过教会外围驻地，布莱克则去看望独自留下的朝奈。
四人来到一座棺材式的密闭建筑前，吉深吸一口气，按下按钮。
四面的玻璃变得透明，建筑内部的情形展示在众人面前。
千裳瞳孔骤缩，呼吸近乎停滞。
“这……”白夜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屋内一共有几十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或者叫病号服比较好。全部是男性，身高一致，容貌一致，都是潮汐的模样，行为举止，甚至说话时嘴角扬起的角度，都和潮汐一模一样。唯一分辨他们的办法，就是靠胸口的名牌。
“这就是他送我们的礼物。”CoCo略带哽咽道。
……
房门被叩响。
想都不用想，在这个时候，趁没人来打扰淑女改bug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门没锁。”朝奈道。
布莱克笑眯眯地进门，坐到朝奈旁边。朝奈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了移。
“奈奈酱，你的同伴可是去看大礼包了，你不担心他们承受不住吗？”
朝奈:“我给她打过预防针了。”
布莱克叹口气:“那另一个呢？自生自灭了？奈奈酱，你就不能对同伴有广泛的关怀吗？”
“不能。你要是再往我这边靠，我就在也不给你们改bug了。”
布莱克立刻往边上挪了挪，心虚道:“奈奈酱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吗，好歹我也算是你舅舅……”
“我们好像没有血缘关系。”
“干的不算吗！”
“不算。”
“你！你！我，我心好痛……”
朝奈停下敲键盘，冷漠地看着浑身写满矫揉造作的布莱克。
“咳咳……”布莱克厚颜无耻地坐直坐正。“好好，我说正事。
经过对病毒源头的分析，基本已经能断定，潮汐本人就是掏袋兔病毒的母体……的其中一个。但是，你也能发现，他的掏袋兔病毒传染性远不及历史上记录的掏袋兔母体。”
“分析了病毒外壳和染色体结构？”
“分析了好多次了，没有发现功能性差异。你也知道，不同的母体，掏袋兔病毒的结构都不完全相同，我们只能做一些已发现的通性的检测。”
“关于潮汐的背景呢？”
布莱克谄媚一笑，又凑近了一些:“这个不还得你来。”
朝奈再次往旁边挪动，努力克制怒气值的增加:“我需要帮手。”
“要几个有几个！奈奈酱快给舅舅抱抱有没有长高变胖么么……”
“来人啊，抓色狼！你个变态神棍。”怒气值满了，一拳挥出。
世界安静了。
朝奈从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这次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