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宋苔衣对于偷袭这件事情都是敬谢不敏,这种事情其实你只要不在乎,就没有办法妨碍到你,只要能赢,别说是偷袭,就算是干什么有些人都不在乎。
但是对于那种死缠烂打的,她习武多年还真没有遇见过,今天,这肖泽修算是给她长了见识,是了,有些小孩子大概是不在乎脸皮的。
在一个无心恋战之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她大打出手,这是只有小孩子或者脸皮甚厚之人才能做出的事情。
显然今天宋苔衣就遇到了。
空间好像被拉长了,时间变得细碎,宋苔衣连台子旁边沈钰轻呼叫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发言的于卿卿选手显然是被吓呆了,而沈钰却还能想起出声提醒已经是相当不错。
小白兔沐轶已经拉上了她的手,宋苔衣为了躲开背后之人袭击只能再甩开,小白兔显然也吓了一跳,像踩了电门一样身子忍不住的抖。
就这样,即使是身体躲开,还是架不住肖泽修的拳风阵阵,她随随便便在发间绑住的木簪一下子挥断,发丝如同鸦雨一般挥洒而下,带着淡淡的珠光和发香,长发及腰一如所有大好时光大的女子,她从来也没剪过头发,倒不是没有想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宋今成不让她剪。
宋苔衣躲开之后迅速回头,虽然说应该爱护小辈,但是不经些风雨哪能见彩虹,是时候让这臭小子知道人间险恶了。
看了一眼心有些虚又详装镇定的肖泽修,嘴巴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她现在面部颇有些抽搐,眼睛是瞪着的,嘴巴是抽着的,看上去是一个鼎鼎不屑的表情,她又抿了抿嘴角,嘴间微微向下拉长,做了个审视的表情。
之后无比镇定的就朝着那臭小子扑了过去,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一下子便把他扑在了地上。
宋苔衣两腿跨坐在他腰上,肖泽修眼睛瞪得比鹌鹑蛋还大,只看见她巴掌抡圆了就朝他脸上招呼。
“看什么看?你个臭小子!小混蛋,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比武场上作弊,不但作弊,你他妈偷袭!你要,点,脸,不,要!”沙包大的拳头冰冷的拍在他的脸上,肖泽修也算清秀且知乎未脱的脸上是无比的诧异和羞愤。
宋苔衣看他不服,险些气笑了,当初她的骨头也是极硬的,有一次不肯服软被宋今成吊在西院的假山上活活呆了四天,最后被放下来的惨重宋苔衣自己都不忍心看,别人都说她傻,她却觉得自己这场仗是赢了,想到今天还能看见个倔的,明明是做错了,死活不承认,还理直气壮。
宋苔衣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你还真别说,肖泽修嘴嘟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呆萌,就连杀气也少了三分。
若是眼神能杀人,怕是她早被剜下了几两肉,这小子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但是她是什么人,虽然宋苔衣不是被吓大的,但她是吓别人长大的,她眼珠子瞪的比肖泽修还大。
“还看,你看什么看?你知道那簪子多贵吗?”
肖泽修肿着一张脸眼神鄙视,还撇了一眼地上断了的木头棍,明明就是普通的木头,甚至还有些丑,成色是一般的不能在一般的地摊货品。
宋苔衣看见他的眼神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不分青红皂白的挨打气的肖泽修翻了白眼。
这在其他人眼中是普通簪子,在她眼里,诚然也是普通簪子,但是宋苔衣丢三落四,这张子也是唯一跟了她一年的,她平常也不知怎的,这种玩意就老丢,而且你见过身上带无数发带的,也不可能见过身上带着无数簪子的,这军营重地荒僻至极,去哪里找束头发的簪子?
台下的人们早已惊掉了下巴,也乐于看着平时的小霸王遭人修理,看着披散开一头墨发的宋苔衣也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但是她却别扭极了,如今气出了,她高抬贵手一般从这混小子身上下来,却被一个修长的黑影笼住。
抬眼一看,她又是一惊。
面前之人神色冷郁至极,刀削似的脸庞格外冷峻,下颌绷得如同利剑一般,神情如同寒冰,岁数看着却年轻,如同刚出鞘的利剑让人看了就觉得心中发紧。
羌衡像是带着冷气般的死盯着宋苔衣,不同于肖泽修小孩子气的愤怒宋苔衣并不在意,快看着他盯着却让人觉得肉皮发紧。
宋苔衣面上是愣了愣,心中却一味地念叨,他怎么来了?认出我了吗?为什么要这样盯着我?
她嘴上的笑容略微僵了僵,几乎下意识不可抑制地去找下面的沈钰,却被羌衡的铁掌一把握住了纤细的胳膊,只见他毫不留情的一把就将宋苔衣拽了起来。
众人见时常不曾来右护法军营中的羌衡大将军来了都是相顾无言,此人年纪尚轻便立下汗马军功,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只是不知道这新贵怎么心血来潮来到此地查探,按理说大将军来到军营体察军情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此地已有祁蒙管辖,其余人等应该是不知道才对,今天还是真真的凑巧。
呦呵,还真是山水有相逢,这位兄弟她也是许久未见了,如果宋苔衣没记错,大概才二十有三,正是建功立业的青春年华,却恰巧长了一张讨债脸,冷冰冰的吓人,也就是为什么他如今征战沙场为国立功也娶不到媳妇的原因,宋苔衣暗戳戳地猜。
那边她惦记的沈钰许久也不吭声,这边羌衡锁死眉头冷冰冰的开口,“你,是谁?”
宋苔衣不敢看他,好歹羌衡见过自己,也许偶尔晃一下他满心猜即却认不出,但可不能保证端详许久也不能确定,历史经验告诉她,不能把别人当傻子,要不然就是真傻子,她使劲往死里低下头,“我,我是…”她嘴笨,我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眼看着羌衡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劲越来越大,一双同样宽大却细白修长的手却掷地有声的将它拍了下去。
“啪”清脆响亮,手劲不大却让羌衡将军的俊脸黑的像锅底。
刚才不知道去了哪的沈钰突然上了台子,按理说这种实在失礼的事情沈钰从来不曾做过,偶尔为之她竟然还没看到,真是可惜...
“在下见过将军,此乃在下妻氏,妇人失礼还请将军勿怪。”
沈钰温柔中却带着强硬的一下子用身体盖住羌衡紧紧的审视视线,温和有礼地鞠了一躬,好像刚才那个出手的人不是他。
“妻子?你是何人?”羌衡冷冰冰的问。
台下的祁蒙对着明明比自己小官位比自己大的羌衡无可奈何的说,“那个,羌衡老弟啊,沈公子是读书人,带着娘子看亲戚,人生地不熟的来到此地遭了歹人暗算,是我让他们留在此处修养的,你不必紧张,没事没事,都是好人昂。”
宋苔衣的视线被沈钰牢牢挡住,正想来偷偷看一眼羌衡神情却在沈钰转头之时被一席裘衣裹住,她许久未留意,原来方才没见着沈钰他是去拿这个了,也不知道这军营荒僻,他这点心盒子裘皮大衣都是打哪儿来的,果然这贵气的公子到哪都是贵公子。
上好的白貂毛烘得她觉得颈间暖和极了,白玉缎面上面绣着清秀雅致的莲花,云锦刺绣一针一脚绣的密密匝匝,这天气才刚刚转凉,宋苔衣也从未在意过这些东西,从未如此娇气过,如今却觉得整个人像泡进了暖水里,心房都变得暖烘烘的,像是有了从未有过的依靠。
她轻轻抚着斗篷暗自出神,只听见羌衡又干巴巴的出声,“她武功,甚好。”说是好还是拿捏过的,宋苔衣一招一式哪像个女人家,就算是她仔细小心注意过的,露出的也是不俗的功夫。
沈钰淡淡的出声:“内人原先经军营中的箭术教头父亲教导,会些功夫性子活泼些,整日胡天胡地的,唐突将军了,还请将军见笑。”
羌衡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又最终闭上,只是疑惑至极的淡淡吐出几个字:“她,眼熟。”不只是长相,还有功夫,都像极了一个人,但是那人远在大齐,而且那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如今如此出现在这呢,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男人,应是他想多了。
沈钰微微一笑,像是极其敏锐的猜到了什么:“天下之人如此多,眼熟也不奇怪,但内人平日中娇气的很,向来是足不出户,概是将军认错了,将军所想之人应该是不可能在此处。”
羌衡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身后之人,却发现被他有意无意的牢牢盖住,最终他深黑的眸子还是恢复了平淡:“你说的…是。”
随后又是走下比武台向祁蒙微微含首示意:“在下今日是听人说营中有异才前来探望将军,如今没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祁蒙憨厚一笑,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弟弟哪里的话,没事我就先不送你了,以后想来就来,我让你嫂子给你做饭吃,哎哎哎!你们!看什么热闹呢?出了大事不知道拦着,快热能看的比谁都欢,去去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听到自家将军有此一言,众人都是兴致缺缺的走的走散的散,仿佛这场好戏还得有个尾巴,但也实在拗不过他,也就只好都走了。
祁蒙看上去平常极了,让宋苔衣怀疑他丝毫没有自己军营中的琐事却被身为小辈地位却压他一头的其他将军给插足了的自觉,并且还不觉得羌衡来他军营里有什么奇怪,虽然少有的几次来往让她也觉得这位与自己同样身负盛名的年少将军有几分耿直,但是听人说军中有异?这还真不是常见的事,若是羌衡没有说谎,那引他来这里的人还真是奇怪。
不过这是好事,羌衡走了,若是祁蒙这兄弟抓着他不放,两人硬是要在这里好好理论上一番,那可要苦了她这流血的腿。
大家都走了,一时间这一片空地倒是冷清了不少,于卿卿老早就想上去但无奈刚才人太多,如今都走了却连同她自己也被祁蒙拽走了,走就走这大哥还对沈钰挤眉弄眼,但由于祁蒙太过若无旁人,以至于宋苔衣在这边看的清楚极了,但她还是不太明白,这大兄弟想要表达些什么,不过看自己身旁之人也是一脸懵懂,想必他也不太明白。
看到羌衡那极其修长伟岸的身影越走越远,宋苔衣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沈钰玉青色的衣肩,心累万分的想走,却又被趴在地上还不认怂的肖泽修一把抓住了裤脚,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你!又怎么了?我没时间和你胡闹,老娘的血要流光了…”
抓住她裤脚的小脏手微微一颤,随后又死死捏住,仔细一看他整个人也在不停的颤抖,发出了极其微小的呜咽声,她皱了皱眉头于心不忍,终于想起来这个被她暴揍过的小子也还是个孩子,孩子难免做错事,她向来不心疼做错事被打的孩子,却很难不心疼因为没有人教而做错事的孩子,因为他们通常彷徨又迷惘,执拗又脆弱。
“别哭了。”她开始一句特地用了很轻很轻的声音,怕是除了因为哭了又死要面子把自己的脸摁在台子上的肖泽修,也只有身边人沈钰能听到,“输了不是多丢人的事,”她说着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老头比武锐气被挫的所剩无几的样子,“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知错能改才是自己最好的路。”
她察觉到那小黑手缓缓有些松开便准备下去了,旁边的沈钰却又替她拢了拢斗篷一脸的若有所思。
谁知道刚回头,这小孩却难得的抬起了脸,隐含哭腔的朝她大嚷:“我没有做错!老子没错!是他们,他们平时和我说,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抢,看谁不顺眼就要打,老子小时候没有人管天天挨打,现在却有那么多人说老子是错的,你们都说,你们都这样说!原来你们上哪去了?老子没错!老子就要这样活!”从灰扑扑的台子上抬起脸来,脸上不但有脚底灰,还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微微一顿又要开口,沈钰却再也忍不下去,一手扶上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又将她彻底搂住,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宋苔衣瞬间像一只虾子,整个人微微弯进了他的臂窝里。
她瞬间极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双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好像突然又想起了原先那件无端陨命的衣衫,又连忙松开了手。
他微微向前抬了抬头,话语温柔离得极近,说话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不是血要流光了吗?还不走。”
宋苔衣无比靠近的盯着沈钰如春水般的眼睛,心安理得的说:“那可不行,沈公子啊,这孩子心理扭曲,我今天非得跟他掰扯掰扯这三七二十一,小时候的日子过得辛苦不代表长大了可以胡作非为。”其实如今这是的大多数孩子都是裹着灰长大的,但她太清楚了,没人会因为你的拳头倔强又带着稚嫩的血而在这世上多让你两分,这样只会多被人骗。
但谁想到这位沈公子同样心安理得的说:“成啊,若是你不愿现在同我回帐房中处理你的腿,我当着着众人的面抱着你给他掰扯三七二十一也是可以的。”
宋苔衣拍了拍他的胳膊毫不在意的嚷,“扯,必须扯!快快快。”她才不信沈钰肯抱着她丢这个人。
谁知道沈钰竟然还是个死心眼,本来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了几步,他一听宋苔衣如此说转身要就回去。
宋苔衣连忙按住他,“哎哎哎,有话好说!”
沈钰低头看她,极为轻松的说:“不扯三七二十一了?”
她麻木的干笑:“害,你也太客气了,我血都快流光了,还是快走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得再跟他说一句…”宋苔衣轻声喃喃自语,说完后便一把勾住沈钰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往沈钰怀外探去看那地下的臭小子,看见地上因为当众哭泣而羞愧难当而缩起来的灰色身影后便扯起嗓子喊:“咳咳,那个什么肖泽,泽...”
“肖泽修。”沈钰提醒。
“嗯,对,肖泽修!不是有一句酸话叫什么少年青衫聘江湖,不负轻狂一场梦,我知道你年轻些,小时候与旁人境遇不同所以过得有些辛苦,少年人有狂气是好的,就应如此有志气,但这不是你欺辱别人的理由!你若是想改日行的端做的正有傲视群雄的本事别好好习武,断不要想些旁的歪门左道!你若无此心,就当我今日没说过,你若有,改日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会的,定会交予你!”
肖泽修没有应声,可是她看的分明,那地上的小脏手可是动了动的,如此说完了宋苔衣一桩心事也算了了,边有心安理得的回了沈钰怀中躺着。
“已经扯完了走吧,沈公子!”
沈钰又牢牢的搂了搂怀中之人,开始继续走,任劳任怨的很,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你倒是不客气。”
“那是自然,谁叫我们是共患难的兄弟?”
“若是我没记错,是你尾随我才有的那一难,而且我怎么不记得你和我共过患难?”他淡淡地问,平淡的很,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那...那不是还没有和你共患难的机会嘛?你等着!你现在如此帮我,以后别说是上刀山!下...”
“行了,我倒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只要记住自己是女子,不要每件事往前冲就行了,你当你身边的男人是什么?”她从来不会依靠别人,宋苔衣凡事有两个计划,第一个是她一个人这样做,第二个是她一个人那样做,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将别人算在自己的计划里,她太倔强了,但却没有人心疼过,旁人只觉得能者多劳,这样的宋苔衣却让沈钰心疼。
“那我身边,我身边哪有...哦对,你也是男人哈...”她哈哈一笑,本来是想讲个笑话,却看沈钰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当时我就冲上去了嘛,而且我平时和男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啊...”她撇了撇嘴嘟囔道。
“这件事情你做的对,做得很好,但就是太危险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沈钰有理有据的温声说。
“成,我知道了,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我尽量少掺和。”她为了安抚沈钰开始胡沁,随后又连忙补充,“除非太过分了。”宋苔衣还是很少对一人略显无理取闹的要求如此迁就。
“行,我知道你很辛苦,以后有什么事就算我帮不上也可以先和我说,能替你拿拿主意也是好的。”沈钰说,
宋苔衣一听乐了,这人还真是朝廷中少有的温婉可人解语花,她从来都是听说人有向他人发牢骚的爱好,但还从来未曾听说过有人喜欢听牢骚。
前几日她心中因为隐瞒了于卿卿而难受,他说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可以和他说说,宋苔衣确实想找人倾诉在搭上心也大,之后她果真就不那么难受了,如今他又怎么说,还真是善解人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