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刀，便破开六人合击的剑阵。这放在之前对在场众人来说无疑都是天方夜谭。
只有十文字药衣眼中毫无波澜。
“让开。”
慕元善脚下没动。不止他，身后众雁荡山剑仙也都没动。
猫七七不解，叉腰出言：“你们都已经败了，还敢一个个拦在我小师叔面前，不怕死吗！”一时间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
“当然怕。”慕元善眼神看着十文字药衣，“这世上有哪个敢说自己不怕死的，纵使神仙也不敢。不过我辈本就是夺天地造化的修仙者，更怕是自己的心结瓶颈。若今天我这步退了，心境留了隐患，可能纵横这一生，我的修为都迈不进一步。所以今天可能会输，会死，在下也不会后退一步。”这段话他说的浩然正气，铿锵有力，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后的众人听。
好一个慕元善！雷云泽在心中喝了一彩。哪怕是对立的双方，如此正义凛然的对手，也值得被人高看一眼。这不，纵使是胡搅蛮缠出名的猫七七，此时也不知拿什么言语去挤兑对方，只能憋气道：“你可不要后悔。”
“今日所作所为，在下无怨无悔。”元涟长剑在手，慕元善笑着面对十文字药衣，“请姑娘动手。”
猫七七心有不忍，但大立场她还是拎得清的，现在她是反派，人家是正派，本来就是要见面喊打喊杀绝不罢手的。不过——猫七七深深地看了慕元善一眼，他那俊俏的样子被记在心里。眼前这个姓慕的剑仙还是有点小帅的，虽然及不上端木师兄，不过……
唉，少女的心头总是春。
十文字药衣静静听着，眼神中露出思索的情绪。但这不妨碍她出刀。
她的刀叫“白首太玄经”。是一把很薄的太刀，长一米三。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十文字药衣这次动得很慢，在慕元善的眼中他仿佛一下就能追踪到她出刀的轨迹。刀鞘顿插入地，纤手拔刀而出，那薄弱纸片般的刀身在空气中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如此长的太刀，也就十文字药衣这一米八的大个能拔得那么随意。慕元善想要举剑抵挡，竟惊骇的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更慢。
而后才知道，并不是十文字药衣慢了，而是全世界都变更慢了。所以她还是快。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很快，十文字药衣的太刀便触碰到慕元善的长剑，刀剑相交，却是只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这声音像夏风吹过长廊，摇动了檐角上挂的风铃。铃舌碰触铃身，叮叮当当的。慕元善刚这样想，却骇然发现手中握着的元涟剑身传来一股怪力，只是一下，慕元善连剑带人都被击飞出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跟在慕元善身后的是洛元洺，她手中是那把东方白拙从中原剑炉取来以她名字为名的洺之剑。当十文字药衣拔刀而来，到击飞慕元善，到来到洛元洺身前，都只是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洛元洺还没反应过来，白首太玄经的刀身已经将她狠狠地拍飞出去，跟慕元善一样。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剩余的其他四名剑仙，也被十文字药衣摧枯拉巧般击倒。但奇怪的是十文字药衣并没有想了结他们的想法，都只是重击至伤，一时恢复不了。
“哇！”猫七七看着十文字药衣完虐对方，心里嘴里简直把这位小师叔当神来跪拜：“小师叔你简直太帅了，你刚才哪招是什么，可以教我吗？”这时候猫七七都忘了自己一路在船上是怎么背后吐槽小师叔的。
十文字药衣没有接话，猫七七也已经习惯，可能真接话了才不习惯。
手上拿着白首太玄经，她继续往上走。
“我上去了。”
雷云泽疑惑地指着自己和猫七七：“那小师叔，我们……？”
十文字药衣头也不回：“看着他们。”
雷云泽和猫七七：“……”我们不是来挑衅的吗，怎么从头到尾全你一个人干完了？说好的团队呢！说好的辅助呢！说好的一起进退呢！
不过……
雷云泽和猫七七对视一眼，就小师叔那种身手，根本不需要我们吧……
“哼！”猫七七小嘴一挂小眼一翻，表示本姑娘生气了。
她来到瘫在地上的慕元善身边，蹲下，“恶狠狠”威胁道：“你们给我老实点，别乱动，本姑娘可是有我小师叔一半……又一半又一半又一半的实力。打你们这些残兵败将绰绰有余。”
慕元善憋屈到想吐血。
……
话分两头，玄元一领了慕元善的话，便一刻未得休直奔南雁荡山的玉甑峰。
跟北雁雁湖岗南雁明王峰一样，玉甑峰也是常年云雾缭绕。玄元一踏在南雁首座赐下的飞盘之上——他修为未达金丹，尚不能御剑飞行，不过可借助一些法宝达到浮空之力，这便减轻了许多路程。
李元清正悬浮在白石湖上空的云烟里打坐，心中忽有悸动，睁开眼却瞧见玄元一飞盘经过，便拨开云雾皱眉问道：“玄师弟，如此疾冲，到底发生什么事？”
玄元一知李元清为中雁绝佳弟子，更是中雁首座亲传，那怕中雁在三雁之中垫底，但也不是自己这种在南雁中中上游的弟子能比拟的。便降下速度快速回复道：“山道遇敌，慕师兄命在下禀报首座派人救援。”
“元善师弟众人也不敌！”李元清心中一惊，忙对玄元一道：“是在下耽误了，师弟可速去。”
玄元一点头正准备离去，忽想起什么对李元清道：“李师兄，若贼子破了慕师兄的阵法，那你这白石湖便是首当其冲，请务必小心。”
“多谢。”
李元清瞧着玄元一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确实首座跟他们公告过山门有劫数的事情，说是北雁那边的太上长老周天演练的时候推算出来的。可能是平安了太久，似乎大家心里都没当回事，哪怕北雁和南雁都派了支援的弟子过来。
李元清瞧着山下上来的那条通道，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秋泷宝剑，不知道等下上来的会是什么人。
他脸色依旧平淡，因为不管上来什么人，战就是了。
也因为平安了太久，大家似乎都不知道他李元清，已经是金丹巅峰的修为。
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
破镜的机会。
……
白石湖底，禁闭室。
一个模样清秀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少女正无聊捂着肚子在丈量整个禁闭室的大小。
捂着肚子，是因为饿。不过她已经习惯这种饿的感觉，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刚才从北到南走，是六步；而从东到西走，是八步半。所以这个房间的面积嘛……少女略微沉思计算，是二十八块地砖！刚才我可是一块地砖一块地砖数过来的。
想到这少女忽然叉腰得意起来，李稻稻，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忽然牢房外的墙壁上响起敲砖声。李稻稻先是一愣，再是狂喜，立马跑到平常递饭的那个小通风口，踮着脚丫子朝外瞅，小声娇滴滴道：“北港哥哥，你来给我送饭了吗？？？”
“咳咳。”牢房外的林北港差点没被这声音呛死，翻着白眼道：“正常点说话。”
“嘿嘿嘿。”李稻稻马上发出憨笑，不过又疑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给我送饭，外面的看守师兄被你买通了？这样就让你进来？”原来李稻稻因为贪吃被抓进禁闭室很多次，林北港也偷偷送饭很多次，不过一般都是在深夜看守师兄瞌睡的情况下。这大白天明目张胆的走进来送饭，李稻稻还是第一次见。
林北港解释道：“今天山门好像有大事发生，外门掌刑师兄手下的各师兄弟全部被调动出去，包括看守禁闭的师兄。所以我就趁这时候偷偷进来，而且我晚上有事，可能来不了。”
“哦。”李稻稻才不管他晚上有什么事呢，早点吃到饭总比晚点吃到饭好。赶紧直奔主题：“饭呢饭呢饭呢！”
“唉，你真是个无情的吃货。”林北港边翻白眼边用羡慕的语气说道。他踮脚把手上的食盒从通风口递进去，“这是我专门从靳袁师弟那里拿来的，里面有烧鸡、饭团、红烧排骨和酱肘子。”
李稻稻一听口水都下来了，赶紧踮脚伸手去接，“谢谢北港哥哥~我师父肯定会在九泉之下安心的。”
林北港都听出茧子了，“能别再提你师父了么，让他老人家安心故去吧。”虽然确实是他老家人在去世之前亲手把李稻稻交到自己手里。
“好的。”李稻稻眼光发亮的打开食盒，“那就叫‘夫君大人’吧，反正师父已经将我许配给你了。等等……咋没酒？”
“给。”林北港从自己背的包裹里掏出两壶酒，也给递过去。
这李稻稻不但是个吃货，还是个小酒鬼，简直无酒不欢。
李稻稻开心的接过，便开始在里面大吃大喝起来，那肉块撕咬酒水入喉的声音，听得林北港都开始馋嘴了。忽然禁闭室里安静了，李稻稻耳朵动了动，仔细听了听，开口道：“北港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往常你都会陪我聊聊天的，是不是稻稻惹你不开心了，那以后我不说我师父了。”
“没……”林北港刚才恍神了，笑道：“我只是特别羡慕你。整天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吃吃喝喝。”
李稻稻好似没心没肺的笑道：“那不是有北港哥哥你在么。有你在，不是什么都不需要我担心吗。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有点低：“而且我这门功法本来食量就大，师父不在之前告诉我，每天吃饭要开开心心的吃。”
林北港不知道要回复什么，只是心里忽然堵堵的。
“对了。”李稻稻的小琼鼻用力吸了吸，疑惑道：“北港哥哥你是带了什么宝物过来吗？我好像闻到了灵器的味道……又像是灵兽的气息……弄不懂弄不懂。”
林北港笑了笑：“我还是原来的一身啊，哪有什么灵器，要有灵器我早就拿去卖了赚灵石，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穷困潦倒了。”
李稻稻深以为然：“也是哦，你和我都是穷鬼啊。”
林北港气恼道：“要不是要养你这个吃货，我至于那么穷吗！”
“嘿嘿嘿。”李稻稻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北港哥哥，我以后可是要嫁给你的，你现在不过就是在养童养媳嘛，别那么介意。”
林北港额头上都黑出三条线。
“不过……”李稻稻一边咬鸡腿一边道：“这白石湖上方现在好大的灵气磁场，我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
林北港愣了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山门有人飞升？”
李稻稻摇头：“不像，灵气乱七八糟的，倒像是在打架。哎，不管了不管了。”她一边啃着酱肘子一边还吐槽：“北港哥哥，今天这酱肘子味道不够入味啊。”
“……”林北港已经入定了。
“这个饭团太硬了，而且怎么没有浇肉汁。”
“……”
“这个排骨味道不错，不过就是烧焦了点。”
“……”
林北港觉得自己很想跟随师父们入土。
吃完李稻稻打着半饱的嗝儿躺在地上，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整个山门最幸福的妞！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至少她还是一个爱干净的小仙女。开心的滚了两圈之后她起身把食盒和空酒壶通过小通风口又递给了林北港：“北港哥哥，我吃完了。”
林北港收了食盒酒壶，措辞道：“这几日山门里不太平静，我也有事要做，可能不会来给你送饭。不过我已经拜托了靳袁来送，你就安心在里头。”
禁闭室里头一阵安静，李稻稻脸上收起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露出一种凝重的表情。小手抠着墙壁，忽然道：“北港哥哥，我想学先天八卦了。”
林北港眼神一凝，皱眉道：“不能学。”
“我知道，师父他最后就是死在这上面，但我不是他啊。师父说我天赋比他要好多了，我小时候吃的比他小时候多多了。”李稻稻解释道：“而且我现在又不能学剑法，能帮北港哥哥你的只有先天八卦了。你放心，如果反噬力很强，我就放弃。”
林北港道：“可是……”
李稻稻抢断道：“就算北港哥哥你不让我学，可那些已经都记在我脑子里，我睁眼闭眼自己偷着学北港哥哥你又不知道。还不如让我大大方方学。”
好话赖话都被李稻稻说完了，林北港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无奈认可：“想学可以，但你必须按你刚才说的，一旦发现有反噬之力就立刻停止。”
“好啦。北港哥哥你放心吧，我会十分百分千分万分小心的。我还想留着我这条小命和北港哥哥你一起吃遍天下美食呢。”
“还吃遍天下美食。”林北港看着现在正在禁闭之中的李稻稻，耸耸肩，真是想想就想笑。
“我走啦。”
“好，北港哥哥下次要早点来看我啊。”
“好。我记得。”
脚步声远离后，李稻稻看着又重新陷入安静的禁闭室发着呆。
半响后她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三枚铜钱，嘴里小声念叨着：“没有龟甲我就先用铜钱试试吧。测什么呢？……要么就测北港哥哥接下来的事情是凶是吉吧。”
说着李稻稻把铜钱放在掌心，嘴里念念有词。念完后朝地上一抛，三枚咚咚掉在地上，叠加出一个图案。李稻稻凑近仔细看着，脑海中比对着师父留给自己卦书上的解释：“这个……是大凶之兆吧？”
“咳咳咳……”李稻稻赶紧捡起来：“第一次算，肯定不准，再开一次。”
又是合掌念咒，又是抛铜钱，又瞅上去比对。
然后——
李稻稻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狂大叫：“啊啊啊，还是九死一生，比刚才好不到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