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信正摸不着头脑,不过瞧见殿前走过的几个道士,心思便完全不在牧童身上了。几步冲进大殿,就破口大骂起来,指责众道士竟敢将自己丢在山上险些丢了性命,回去定要皇上下旨重重责罚。
众道士慌忙迎接,住持真人急忙解释称冤枉,说野兽向来喜欢追跑的人,当时是想以分兵之计引诱老虎来追,好救得钦差。如今大人平安归来,定是计策成了。
洪信一听更不干了,骂道:“引诱个屁!老虎一来你道士们几步就跑没影了!亏得我一番拼搏,才使老虎识得厉害退走了,后又遇见一只两桶粗的大蛇,那毒气喷出草木都成了灰灰,也是大人我急中生智,以内功逼出秽物解了毒气才将之打败,你们一众牛鼻子,就等着皇上责罚吧!”
说罢,洪信拂袖而去,就要召集一行差人回京。
“大人且慢,大人且慢!”住持道士急得抓耳挠腮,怎也想不出一个好说辞来。就在这时,忽有道童从殿外跑来,说收到一封天上飞信,看着乃是祖师的笔体。
住持真人连忙接过信拆开,看后长呼了一口气,接着对洪信双手一拜,说:“天使大人真是勇者!原来这一虎一蛇,是祖师大人试探大人所用。祖师说了,皇上和洪大人心为百姓一片赤诚,先放了镇山虎,大人不惧迎山而上,后祖师又派了御山龙蛇,大人依旧砥砺前行,真真的一片官心为黎民!”
“这个……这个嘛,那是自然!”洪信眉开眼笑,接着又问:“天师信中还说了什么?我下山之前遇到一个倒骑牛的牧童,说真人已启程去往皇京,可是真的?”
“洪大人!您……遇见祖师本人了?”住持道士张大了嘴,呆了半天才说道:“看来祖师是真心为黎民祛除瘟疫去了……”
“此话怎讲?”洪信看住持道士神情不对,疑问重重地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代祖师本就是一孩童,乃是道灵转生之身,平时看不上我等老道所以独居山林,往常也有苦难人诚上龙虎山求祈,祖师最多只是降一纸飞书忽悠人离去……这次亲自下山,恐怕瘟疫真将大祸于人间!”
“那……天师可能禳灾治瘟?”
“……可以治得。”
“嗐!竟吓我,能治不就得了?明天带我游山去,可算是完成任务了!”洪信大刺刺的说道,拍拍肚子回住院了,准备好生休息。
在他走后,住持道士双眼忧虑的望着天空,默然不语。
第二天早饭后,洪信带着一众差人就去游山,住持道士没来,吩咐两个道童给洪信引路。众人看了山绿游了水景,随身携带着清宫自制的糕点,就着随手摘下的新鲜果子,一路吃一路走,多半天过去已将龙虎山转了个遍。
这时洪信等人也累了,就提议回殿休息。一行人走进清殿大门,道童就先告退了。
回住院喝了几盏茶等着吃饭的功夫,洪信突然想起除了正殿和住院,别的地方自己还没去过,而明日一早即将回皇京,就独自一人溜达出来四处瞅瞅。
看过左廊的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洪信又走去右廊,把太乙殿、三官殴、驱邪殿参观了一遍,最后发现右廊后面竟还有一所不小的殿宇,与别处各殿全然不同。
“这、这是什么地方?”
洪信好奇,这座殿是一水儿的红泥墙,两扇朱红大门被胳膊粗的锁链拴着,锁头足有水缸大!门上还贴着数十道封印条,封印上又用朱砂画了一层又一层的鬼画符。
洪信抬头瞧去,大殿上头挂着一幅金字牌匾,上书四个金字:伏魔之殿。
“这倒要瞧瞧!”
洪信两眼直放光,围着殿墙走来走去,就想着这里头肯定有好玩的东西。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又搬过来一把椅子摆在墙下面往里看,却发现窗户都被堵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见。
人都有个逆反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洪信倔脾气也上来了,回去大喊大叫扯来了住持道士,非要进去。
住持道士摇头,忙说:“进不得!进不得!”
“怎么进不得?告你说,这天下,除了皇上的后宫还没有我不能进的地方!这伏魔殿里头有什么?是不是你道士们私藏的香银?”洪信不听,揪着住持道士不放。
“洪大人,咱真不能进,里面锁着老祖大唐洞玄国师降服的魔王呢!您看这一道道封印,是历代祖师一次次加封的,殿中还有多代天师手谕叮嘱子孙且不能让魔王冲了出来!这锁头也用铁汁浇灌死了,老道入教四十余年伺候两代天师,门下每一名弟子都发过道誓……”
“你打开门来,让我看一眼魔王长什么样儿。”洪信大奇,心里就跟有只耗子在挠似的,特别忍不了。
“就长我这样!不用开门也知道!”住持道士急坏了,扣鞋底往自己脸上抹了几道黑印子,呲牙咧嘴扮凶相。
“去去!”洪信不耐烦了,说:“你不开门,是不是有猫腻?你们龙虎山道教这么多年吞了多少供奉香火,朝廷管过你们吗?今天我非要看一眼这伏魔神殿!你若是不弄开这门,定是假称镇锁魔王故弄玄虚,好教百姓信教!若不开门让我见不着这魔王,我回去就禀报皇上,先奏你一本放虎陷害朝廷钦差,再奏你们装神弄鬼假镇魔王欺君之罪!砍了你们一众道士的头!这门,你开还是不开!!”
洪信越说越得势不饶人,指着住持道士鼻子大吼,一众道士均为洪信咄咄逼人的势威惧怕不已。
住持道士还想哀求,一见洪信两眼瞪得像铜铃,只得叹了口气,唤来几个火工道人一层一层揭开封印,再使大铁锤砸门。
咣!咣!一锤又一锤砸下去,锁头被砸断了,住持道士推开门,洪信等人跟在后面,终于进了伏魔殿。
一进了殿门,顿时众人齐齐呼吸一滞,这多年未曾开启的殿内空气,实在不是糟糕两个字可以形容。只见你咳我嗽呛个不停,等空气终于流通了,众人才发现这硕大的殿内漆黑一片,往里面瞧什么也看不见,透着那么阴森森地渗人。
洪信手下差人有机灵的,拿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点出火光,发现里面的空间太大了,又高又阔简直能踢足球,墙壁、屋顶和地面都密密麻麻的画着众道士都不认识的符咒,这些符咒连成复杂线阵,指向正中央的一座古老石碑。
洪信和住持道士走近了,见石碑是被一具半埋在土里的石龟驮在背上,这龟龙头龙爪,不怒自威。
洪信一楞,认得这石龟正是龙子赑屃!再看碑上正面有众多符咒文字,而石碑后面则有四个大字:遇洪而开!
洪天使一见这四个字,大喜不禁,心说这哪是什么魔王,龙子那是大吉祥之物啊,下面肯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宝物。
“你瞧!这上面怎么有我的姓?”洪信喜滋滋地问住持道士,“遇洪而开,这不就是等着我呢么?哪有什么魔王,肯定是宝贝!快打开打开!”
住持道士急忙说道:“这真是魔王!开不得,您要非想看……不如等天师真人回来再说?有他看着咱心里也踏实点!”
洪信一听,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心想那天师本事大,能使唤一虎一蛇,还能让开碑?让他回来我这宝贝就没戏了!
“来人那!把这石碑给我凿开!”
洪信也不搭理住持道士了,招呼自己手下差人把石碑放倒,又一起挖石龟,挖了有半天多,终于见到石龟下面有一块巨大石板。洪信一喜,又叫众人齐心协力把石板抬起来,心说这就见着好东西了!
吱嘎嘎一声,石板被抬起,洪信迫不及待凑上去看,却根本没见着什么宝贝,石板地下竟然是一个昏不见底的深渊,只听刺拉拉一阵爆响,一团巨大黑雾裹着点点星芒从洞穴冲出来,撞破了屋顶直奔天际!
众人傻了,抬头看天,黑雾升上高空又是一声爆响,化作一百零八道金光四散而去!
片刻间,伏魔神殿开始砖倒瓦碎,所有人嗷嗷叫着往出逃,等到都跑到外面,洪信才缓过来,问住持真人:“刚飞走的那是什么玩意?真是魔王?!”
住持道士嘴咧成梯形,半响后喃喃自语的说:“完了!那是一百零八个魔宿!必将血流成河,烽火连天不休!”
洪信一听急急追问,这一百零八魔宿是什么来头,又会干些什么?
住持道士一声长叹,说:“以前我也不知道,以为封的只是一个魔王,见这一百零八道金光才明白,洪信那洪信!你放走的可是最难缠的三十二天罡、七十二地煞,各个都有非凡的本领,若让他们聚到一起,必会地覆天翻!”
洪信听了,浑身冷汗打颤不止,住持道士已经对他已没了敬称,可想而知这事儿有多严重,立刻召人收拾行李,马不停蹄回京。
回去的路上,洪信又对差人们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把这事说给皇上知道,否则老爷我好不了,你们也都跑不了。众差人也胆颤心惊称是,与洪信达成缄口一致的同盟。
等回到东京,洪信汗还没落下来就被仁宗宣见,吓得忐忑不已。
谁知一路从殿外进到皇宫,遇见的官宦侍女却全对他抱拳恭喜,洪信满头雾水,直到进殿见着了仁宗,得知天师竟然真怯除了瘟疫!百姓感恩,仁宗自然也高兴,称请天师有功,赏了他不少银子。
洪信一回家,赶紧派人四处打听,天师怎么除的瘟疫,完事后人去哪里了。他实在想知道这天师有没有真本领,能不能降服他放出去的一百零八个魔宿。
后来仆人们打探消息回来,说龙虎山天师真人先收集了众多瘟疫死尸,然后几天没出屋,之后作了七昼夜的法术招来天降大雾,病人们慢慢就都好了,至于天师去向,只听说作法之后就驾鹤天去了,不知行踪。
洪信连忙又差人去了龙虎山,结果得知天师回来后不久就道解了,住持道士终日郁郁,龙虎山从此一蹶不振。
自此以后,洪信也常年苦思不已,不知自己放出的魔宿什么时候会冒出来,活了没多少年也死了。
其实后来仁宗在位的四十一年,以及他侄子侄孙继位的好多年以后,一直都没什么事。洪信就是自己想太多了,可见抑郁症真是害人不浅。
这一百零八个魔宿到底什么时候转生的呢?又有什么牛哄哄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