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阳和周娜睡下时,已经是近午夜时分,他默默考虑周娜的两点想法,辗转反侧煞是难眠。好不容易混混睡去,待到拂晓时分,他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猛地一击掌,大声地说:“有了!”说着,还伸手去推睡在一旁的周娜。
睡意朦胧的周娜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脸懵懂地问:“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让李万翔不得不和你结婚。”
“什么办法?”
“你说,李万翔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公司,老婆,房子,还是他的孩子?”
“当然是他的宝贝儿子啦!”
“这就是了,如果我们把李万翔的儿子捏在手上,你提什么要求,他肯定都答应。”
“可是,我们怎么捏住他儿子?”
“你认识他儿子吧?”
“看过照片。”
“知道他儿子的名字,在哪个学校,哪个班级吧?”
“知道,——”周娜不耐地拖长了尾音,“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来,快点起来,乖,”方柏阳温柔地亲了一下周娜的脸颊,顺手拍拍她的屁股,“起来,我们俩一起到李万翔儿子的学校门口蹲点,只要这条大鱼在手,保证李万翔束手就擒。”
周娜一脸不屑,但还是顺从地从暖和的被子里爬起来,一边闭着眼睛套上内衣,一边嘴里嘟囔着:“搞什么吗?什么大鱼,什么蹲点,让我多睡一会不行?我昨天晚上的两个计划难道不行?”
“你昨天的计划好是好,但加上我的计划,就会称得上□□无缝。走,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一路上,雪花已住,残雪正在点点消融。这个城市注定没有厚厚的积雪,但温度还是降到零度以下。尽管如此,有些爱美的女孩还是穿着裸露大腿的短裙,踩着五寸以上的高跟鞋,拼命地跺脚、呵手,在公交车站翘首盼望公交车。即便公交车来了,她们在往上挤的同时,还得防着咸猪手。
当周娜开着车,方柏阳坐在副驾驶座从公交站疾驰而过,车窗里掠过的这一幕情景,突然刺痛了周娜,让她猛地从昨夜的美梦中惊醒过来。周娜这种女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斗志。她可以是一颗种子,未发端时隐忍不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任人践踏,淖入泥泞在所不惜;但一旦有了阳光雨露,她会拼命汲取所有营养,不惜损人利己,落井下石,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最后将自己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周娜不由得挺直了腰杆,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很快车子就到了李万翔儿子的学校附近:这是一处僻静的巷子,红砖色大理石外立面的教学楼共四层高,静静地立在绿色香樟树后,一圈围栏将学校的几幢大楼紧紧包围起来。冬天的城市天亮得晚,加之天气原因,四周显得一团雾气霭霭,轮廓不清。都快早上七点了,门口的保安室还亮着灯光,大门口的移门铁壁森严,连个蚊子都飞不过去。
周娜将车停在学校对面的一个小区里,正好有一大片树荫挡住了车身。这样对面的人很难注意到这辆车,而坐在车里的人却很容易就看到学校门口的情况。
周娜和方柏阳就坐在车里,两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小学。
过了一会,周娜开口了:“你准备怎么动手?”
方柏阳还未说话,周娜又补上一句:“不可以伤害他的儿子,这是他的命根子。要是真的撕破了脸,别说结婚,就是朋友也做不成了。”
“放心,我肯定拎得清。”方柏阳清了清嗓子,“等会李万翔送他儿子来了,你指给我看。”
七点半,暮霭沉沉的气团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浓了。四周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中,马路上人来人往的车明显多了,都是家长来送孩子上学。有开车来的,有乘公交车来的,有踩脚踏车来的,有骑电瓶车来的,还有步行来的。有人说从家长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交通工具就能看出,这个孩子的家庭经济基础如何,这话还真有点理。三三两两的人群在人行道上走着,背着沉重大书包的孩子们系着绿领巾,红领巾,穿着白绿相间的校服最为显眼。
大多数家长都会把孩子送到校门口,目送孩子进了教学楼才离开。平日里林秀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今天偏偏是李万翔开车送儿子上学。这些年,李万翔甚至不知道儿子究竟读几年级,学校的具体位置,班级在几楼。如果不是昨晚的那场风雪相逢,李万翔断然想不起今天要来送孩子上学。
李万翔把曹月丹送到乘班车的地方,交代了几句就载着儿子向学校驶来。一路上,还不忘问问儿子最近学习情况如何,父子俩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李万翔“嘎吱”一声把车停在离校门口100米的地方,这里停车比较方便,再往前开就会被一大推电瓶车脚踏车所围攻,不仅停车麻烦,开出来更要命。因此,他决定就把车停在这个稍远处。
眼看着旁边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虽是冬天,却也有一番别样生趣。李万翔刚准备熄火,下车送孩子进校门,却听到手机铃声加振动一起鸣叫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瞧,“吉那”两个字跃然映入眼帘。
这是他对周娜名字的特别处理,去掉外框和偏旁,就赫然一个性别模糊男女不辨的中性名字。曾经他特别期望听到这个名字的来电,可是现在,他有些犹疑不决是否该接通。
就是这么半分钟的犹豫,李高梓已经打开车门,走到人行道上。小小的个子背着一个大书包,蓝白相间的跑鞋配上一套整洁干净的校服,系着一条红领巾,随着步伐轻轻飘拂在胸前。李万翔从车窗望去,孩子的背影稳重而挺括,眼看着就要到校门口了,自己追出去也是多此一举。而且,十岁的男孩子这点路程应该没什么问题,边想着,李万翔的右手拇指一不小心触动了手机屏幕,电话接通了。
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李万翔习惯性地松开手闸,右脚轻点油门,打灯,调头,边把手机递到耳边,话筒里传来一声轻柔的“喂”。
李万翔深吸了一口气,也轻轻“喂”了一声,硬生生把满肚子话咽回去了。
来电话的是周娜,她不痛不痒地问候了几句,大约就是三分钟时间。直到挂电话,李万翔都不明白她这么早给自己打这个电话意图何在。但是因为接通这个电话,李万翔没能把孩子送到学校门口,并目送他进到教学楼里。孩子独自一人走到学校门口还有几十米的路程,就是这几十米路程,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李万翔不得而知。
接周娜电话的同时,他甚至都没有从后视镜里看看儿子走到哪里了。就在李万翔调头驶离的同时,就在李高梓蹦蹦跳跳地走向校门口的同时,一个年纪轻轻的帅小伙跑向他,满脸带笑地喊着他的名字:“李高梓!”
李高梓愣住了,脚步慢下来。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大学生摸样的人,有些戒备,有些疑惑。
年轻人笑了,从背后拿出一袋印有KFC字样的早餐,伸手递给李高梓,一边说着:“这是李总给你买的肯德基早餐,还有你最喜欢的上校鸡块!”
李高梓默默咽了口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该不该接过这包东西。但是脚步明显停滞下来。
年轻人笑得更灿烂了,仿佛是这冬日早晨一抹明亮的阳光,“哦,你不认识我吧,我是你爸爸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刚来一个月,就住在这附近。刚刚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是你早餐想吃肯德基,特意让我买来送给你。快趁热吃了吧!”说着,拎着塑料袋的右手还往前递了递。
李高梓看着年轻人的双眼,他看到的是真诚、热情和友善。联想起早上出门时,他是对爸爸说起过吃肯德基来着,可是爸爸以时间来不及为由拒绝了他。他还老大不高兴了一阵,也许真的是爸爸打电话给这个哥哥,让他送过来的?
李高梓掏出右手,预备接过来,又把手缩了回去,硬生生憋了一句:“不要!”说完做出要走的样子。
对面年轻人愣住了,很快又笑起来,“小弟弟,警惕性蛮高啊!”说着,他伸手拿出一块香喷喷的上校鸡块,送到嘴里,边吃边点头,“嗯,味道好极了!”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郁的特有的香味,李高梓脚步慢了下来。
“小弟弟,你有警惕性是对的。要不你把早餐拎到学校餐厅去吃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了。放心,哥哥不会骗你的。嗯?!”
眼看着这个衣着整洁,长相端正,一点都不像坏人的年轻人递过来的早餐,李高梓,这个十岁孩子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顿意外的美味,他一把抢过手拎袋,飞跑进学校大门。站在教学大楼的门厅下,他还特意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只见他还站在移门外,微笑着冲自己挥挥手,今天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透射出来,正巧落在这个年轻人的脸颊上,一股暖暖的气息洋溢在空气中,李高梓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个人。
李高梓拎着印有“KFC”标示的马夹袋,闻着诱人的香味,蹦蹦跳跳地朝楼梯上走,感到特别有力气。仅仅十岁的孩子,脑容量不足以想透这区区一份汉堡和几块鸡肉背后的千回百转。他能够想到的是,今天的早餐太丰盛了,爸爸开公司也挺好,还有人给我送吃的,而且是我最爱吃的肯德基!
校园内外,一派祥和之气,冬天的几棵雪松,高大挺拔苍翠欲滴。还有几棵桂花树活泼玲珑,琅琅的读书声,配合着校园广播的音乐声,远远地飘扬在空中,时而激扬,时而空灵,让人有种人间盛世感!这样的太平,这样的繁华,每个人都是那么从容不迫朝着理想前进奋斗,人们只关注多少人一夜暴富,多少人一飞冲天。有谁会去在乎金字塔底的、成千上万的、不知名的垫脚石呢?大家能做的,就是步成功者后尘,踩着这些垫脚石,继续向上。可不知道,也许,自己就是下一块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