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怎么看好万峰的爱情。
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好的爱情应该是势均力敌,相得益彰,是一种建立在义务和权利平等基础上的互相尊重和情感需要。我爱你不是因为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不是刻意的时间和地点的界定;我爱你不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不是为了提高抵御世俗事物与风险的能力,必须以家庭为单位而对自身的自由所做出的妥协;我爱你不是年纪大了之后的无可无奈何,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血缘与种族责任。
爱一个人是一种简单而又纯粹的情感需要和人生契合。
我爱你是我在看一本书的时候恰好你也看过,我们一起经历了书中人物的命运和波折,从而更加明了彼此在对方眼里的姿态;我爱你是我在看一部电影的时候里面的光影画卷契合了我们想去的那个远方,你指着里面的画面告诉说那那就是我们最终想落脚的地方;我爱你是我在大理客栈读书喝茶的时候,你在旁边写字作画,互不打扰却又心灵相通,一起用心感知这流年如故、爱意流淌。
我热切的想了解你的过去,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参与;我滔滔不觉得给你描绘未来,是因为将来的一切你我紧密相连。
你就在我规划里,没有你就没有未来。
甚至有时候我生怕我做的不好,让你感觉爱情不过如此。而你则暖意绵绵的告诉我千万不要害怕,虽然这世间人山人海,可爱情总会跨越千山万水为我而来。好的爱情没有担心和恐惧,而是你知道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和重要,并对此深信不疑。
爱情就是一段旅程,不是双向的奔赴毫无意义。
可万峰的爱情恰恰相反。
文娟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万峰欢喜或者难过;一次吵架就要闹到分手的边缘;任何一个简单的节日都要让万峰为了给她准备礼物与惊喜思虑许久;一次没有接到电话或者疏忽了她诸如生日之类的别的需求都要大发雷霆……。
累,真的太累了,在旁边看着都感觉受不了。
我和牧野都劝万峰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们西大又不是工科学校或者体院一类,女生数量也不少,何必在这棵树上吊死。可万峰却笃定了要吊死在文娟这棵树上,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文娟的体格才能承受他的体重,让她吊死在上面。
只有在一次酒后大家闲聊,万峰才说道因为他的投入真的太多太用心了,这种毫无保留的付出使他无法承受最终失去的后果。
果然,被爱的都有恃无恐,爱人的都遍体鳞伤。
而对于文娟而言,这不是应该的嘛。你不是爱我嘛?爱我就应该把我放在心上,每次给我不同的惊喜;爱我就应该随时满足我的各种要求,哪怕它是多么无理;爱我就应该记得我的一切,特别是我的生日,要铭记在你心里的最深处。
要不然我如何才能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呢?
爱情在这里变成了以爱为名要挟对方的付出和无休止的互相折磨。我一直无法想象一个1.85的北方汉子因为爱情,在一个1.55的南方女孩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
我把你幻化成爱情的模样和最坚定的信仰,而你却把我对你的爱当做制约我的最有力的武器。在我和牧野的审美标准与认知里文娟真的不算漂亮,臃肿的身体、低矮的个子、夸张的颌骨,特别是眉眼下的那颗痣,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看戏时候的那个心眼极多的媒婆。但爱情却总是不讲道理的,也许你爱的人真的很普通、很平常,但你的爱却给她镀上了光,让她成为了你生命里的太阳。
终于,因为临近元旦节两个人准备去骊山游玩的事情又一次闹得不可开交,即使万峰打了两百多个电话文娟依旧不接,去女生宿舍楼下等也等不出来,去公管院上课的地方依旧堵不到人。最终文娟一个宿舍的女孩实在看不下去了,跑来找到万峰告诉她,文娟请了假和自己的一个老乡出去了,让万峰不要再这样执着了。
那一刻我才在万峰的眼里看到了绝望,看到了一个男人爱而不得的样子。
元旦放假三天,晚上我拉着万峰去操场跑步,外面大街上人潮汹涌、歌声震天,据说钟楼那边都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城墙内自下午就已经开始了交通管制。校园内更是情侣对对,爱意绵绵,一副青春满满的甜蜜。那天晚上在800米的跑道上万峰一口气跑了13圈,汗流浃背的掏出了兜里的两张电影票、两张骊山和华清池的门票撕碎了扔到垃圾桶里。
那一刻的万峰,表情极为淡然,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冷静和理性。
原来有些离开是一个人攒够了所有失望之后的决绝和果断。
我不是没有判断,也不是没有自尊,只是在爱你这个大的命题面前我把这一切都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
我并不卑微,只是在你面前我愿意低下我的头。
“我能感觉到她不爱我,真的郁文,我能感觉到。直觉这个东西是非常准的,你能察觉到她所有的怠慢、轻蔑、漫不经心,她对你的敷衍、拖沓、蛮横无理。这一切说到底其实都不是直觉,因为它真真切切的存在,这就是事实。所以,今天她和别人出去了,只不过是还原了这件事情的本来面目,毫无新意,没有什么,真的。”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爱而不得,从来都不欠再多我一个;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自作多情,也从来都不介意再多我一个。就像我心心念念的想着她、爱着她、把她规划在我的未来里,她却总是洒脱的说走就走。”
“许多时候也许就是这样了吧,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释。就像车要到站,人要吃饭,水往东流,悲欢离散,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我从未如此真诚投入的去爱一个人,相信我,以后绝对再也不会了。我不是祥林嫂,不会纠缠着她不放,喋喋不休的去做个怨妇。我今天只想告诉自己,一个人应该有一个人的活法,对过去挥手道别,即使心中依然有万千留恋。这不就是成人世界的法则规范嘛,我体会了、懂得了、也理解了。”
这一夜古城喧嚣依旧,护城河水安静流淌,只是万峰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万峰。从这天以后,他破天荒的和我一起进图书馆看书学习,努力钻研自己的专业;开始学习民谣吉并且进步很快,偶尔也和我去外面演出,舞台上聚光灯下的他自信而爽朗;有事没事跟着牧野去蹭哲学专业的课,到毕业时通过了专业课考试并拿到了双学位;最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作为一个北方汉子竟然日复一日的坚持学习游泳,并在大四的时候获得了全省大学生运动会的二等奖。
人生凛冽,总有人教会你成长,但方式不一定值得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