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博周把黑匣子连入脑机的一刹那，卡蒙特感觉眼中的世界迅速扭曲，无数个狭小的窗口迅速在视网上伸出，沿着四面八方无限延展。通过窗口，可以看见卡蒙特每一个时刻的记忆：那一瞬间的对话，眼中看到一切，甚至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那个不足一平米的窗口中栩栩如生，如同有人拿着一个方形的显微镜，沿着时间的轨迹窥视着自己。
“对泰坦人而言，宇宙在我们脚下....”麦加对卡蒙特说道。
所有一切发生的很快，那些窗口迅速坍缩，视网恢复了原样。博周拔下了黑匣子，沉默不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沉重的疲惫感压住了卡蒙特的身体，他弯下了腰，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
“原来麦加长官要公布的消息是这个....”耳边传来了博周的喃喃自语。
“你潜入了我的记忆？”卡蒙特抬起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我只是顺水推舟，因为你犹豫不决。“
“你.....”卡蒙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博周起身走回了之前的位置，轻声说道：“所以麦加想借着潜行者的入侵，放弃现有的空间站，移向地下，切断和星宿方面的联系，进而完成泰坦的独立。”
卡蒙特感到怒火中烧，他原本并没有打算把父亲的计划告诉他，只是想借用信息安全司的渠道，营造舆情的波动，阻止麦加对民众的转移。没想到，博周用潜入的方式，窥视了情报。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如同一根绳索系住了自己的脖子，牵引着卡蒙特，向着无法选择的方向前进....
“太卑鄙了....“卡蒙特说道。
博周没有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你想的没错，泰坦独立，会打乱整个塞顿，甚至外环区的统一进程...带来的后果....”他抬起头，看着浑身由于愤怒而颤抖的卡蒙特，微微一笑：
“放心，只要你我通力合作，我们有办法阻止你父亲的计划....”
“没有我们。”卡蒙特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不会与你为伍。”
“那就是你的自由了。”博周收起了笑容：“人们自以为处于一个基于时间，交换，生产和意识形态的“规模集中合作网络”中，那是一种以碳元素为基础、人类神经网络的现实产物；但事实上，利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脊椎处的脑机接口：“我们已经跨入了以硅元素为基础的，基于算法和信息的’万物共联‘时代，你很快就会发现，人类和信息的关系，可能就像原始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等级制度。结果就是，人分秒都无法与网络断开，断开就意味着死亡。麦加想切断整个空间站和星宿网络的链接，那个体的脑机意识和回忆将无法在少微垣中完成备份，这无异于集体自杀。我不会允许的。”
卡蒙特站了起来，尽力驱散身体的疲惫感：“泰坦的系统控制体系是垂直的，父亲掌控着自上而下的整个流程，一层一层的层级阶梯摆在你我的面前，仅靠你自己，没法动摇他的。除非我们把真相散布出去，动员空间站全体居民，说不定还有....”
“可是....”博周不急不忙的打断了他：“通过一个或多个水平信息节点上的窃窃私语，我可以向空间站外部求援。”
“你想做什么？”
“我和你的目标一致，都是阻止空间站在麦加一念之间跌入深渊。”博周意味深长的看着卡蒙特：“在网络对等级制度的干扰中，存在着某种固有的良性体系，一个网络节点的价值，与其接入的关联网络的多元程度成正比。这也是你父亲一直把我留在泰坦的原因。虽然我离开了星宿首府，但是我的关联网络中，依然保持着和塞顿军方的弱链接痕迹，通过‘六度分隔’的信息流，我可以把消息向他们传递出去，塞顿方面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的。”
卡蒙特愣住了。
“我早就开始注意你父亲了。这些年里，拆除老城区，大规模调用工程司的无人机群。一看就不像单纯的空间站改建，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有很多猜测，可是都没有证据。”博周看了看卡蒙特：“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的儿子兜了他的底。”
“你.....“卡蒙特有些慌了神：”泰坦的问题，一旦引入星宿军方的力量，那....”
“那麦加必然会面临审判，叛国罪，他完了。”博周不带任何感情的接过了他的话：“至于你，正好坐实了他的罪行。”
隐隐约约的负罪感爬上卡蒙特的心头。
博周继续说道：“等塞顿军方介入，麦加倒台，连带着的管理层换新，也只有我，可以代行最高长官的职位了。帮我上位，我要谢谢你。”
他拿起了手中的黑匣子：“这里抓取了你和麦加谈话的视网记忆，铁证如山，塞顿的维和舰队马上就会行动。”说着，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脑机，准备断开和卡蒙特的连接。
怒火驱使着卡蒙特下意识的走向博周，想要夺回他手中的证据。可是他忘了，眼中的博周只是共联状态下网络同步的视觉信号。当卡蒙特的手触到他时，博周的影像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博周惊讶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微笑：“说真的，你一点都不像麦加。至少他很小心，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没有给我任何机会。现在看来，他整个计划唯一的败笔.....就是你。”
卡蒙特意识到了博周并不在身边，他看着自己的手，恶狠狠的说道：“我不会饶了你的。”
博周笑出了声，上下打量着卡蒙特：“你的武装指挥权已经被接管，你凭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把玩着卡蒙特的反应：“等你通知完塞林格和麦加，我早就已经把证据通过信息司塔的内部通道传递出去了。再说了，向塞林格求助，就等于承认了你自己是个告密者。就算你是麦加的儿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卡蒙特哑口无言。
“整个信息司塔的安全防御体系保护着我，就凭你一个人，能拿我怎么样？”博周脸上的笑容变得肆无忌惮：“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在你威胁不到任何人的时候，老老实实的闭上嘴，站好队，才是你该做的。”
说完，博周关闭了视网连接，消失在了卡蒙特的视网中。
看着他下线的位置，卡蒙特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他再一次尝试和父亲连接，可是麦加仍然处于离线状态。
卡蒙特心中无比懊恼，感觉自己在两拨人之间来回摇摆，不断丧失着主动权。像个皮球一样被来回戏耍。
该怎么办？
卡蒙特在脑子里思索着：
塞林格接管了治安警，父亲把控着内部系统机制的运作，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调用的力量；同时，自己也没有权限干涉博周的信息流。他目前掌握的，只有安理司塔这一座“空壳”。
......
除非可以夺回指挥权，利用武装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封锁地幔计划的实施。然后趁机除掉博周，等塞顿军方到来，再把所有叛逃的罪名转嫁给塞林格，
那必须先让塞林格永远闭上嘴巴.....
卡蒙特想到了一个人。
他把JT87叫进了办公室。
二、
明斯克躺在医疗舱里，医务师为他切除了被辐射刺伤的皮肤角质，纳米机器人在身上攀爬，缝合着伤口。四下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生命维持面板上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
注射了安非他酮的明斯克，睡得很熟。
梦中的他，一个人行走在一片广袤的白色平原，蓝色行星在地平线处露出了半个身子，像是睡眼惺忪的眼睛。远处的宇宙中，漂浮着一座空间站，底部巨大的动力风轴，缓缓插入行星风暴，和狂乱的飓风保持着自旋同步....
“救救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明斯克回过头，面前出现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女孩，向自己走来。从她脚步踏过的位置，大地开始龟裂，地底的氮海，暗潮汹涌，沿着裂缝，冲上了地面。在极寒的真空中，凝结成冰，像是一排排黑色钻石组成的喷泉...
女孩呼唤着他的名字。
“明斯克！”
他从梦中惊醒。
卡蒙特坐在医疗舱边，身后站着佩兹和海耶。
“做梦了？老大。”佩兹笑嘻嘻的看着他。
明斯克坐了起来。
卡蒙特打开了医疗舱的透明遮罩，查看着他身上褪去的伤疤：“伤势还好。”
“我没事，穹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潜行者....那个男孩？”明斯克问道。
“目前情况一切可控，工程司对穹顶的修补进展一切顺利。但是，现在.....“卡蒙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有另一个任务需要你秘密的去执行。”
从他的眼神中，明斯克看到了某种不容置辩的坚定。仿佛多年前，自己逃离星垣军，卡蒙特力排众议，将自己收入麾下时的神情.....
“刺杀塞林格。”卡蒙特说道。
“什么？”佩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为什么？”
“不要询问你不需要知道的东西。”海耶瞥了一眼佩兹。
”可是....这和潜行者有什么关联吗？“佩兹仍然一脸雾水，他看向明斯克：“老大，这究竟怎么回事？”
明斯克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看着卡蒙特：
”这是’政“，还是‘官’的意思？”
“二者都有。”
“潜行者的入侵呢？”
“那不是现在第一优先级的任务。”
“为什么？”
卡蒙特沉默了几秒，坚定的说道：“因为先要保住这座空间站，然后才能清理外来的敌人。”
明斯克直视着他的双眼。
“可是保住空间站和塞林格有什么关系？”佩兹依然一头雾水。
“你不用明白。”海耶重复了一遍。
“可....可是之后如果追究下来.....“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卡蒙特坚决的说道，他回过头，目光犀利的看着佩兹：”塞林格在执行一项秘密计划，这个计划会给泰坦带来灭顶之灾。我们必须阻止他。”
“可.....没有正常一点的手段吗？”
“没时间了。”卡蒙特看向明斯克：“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了。”
佩兹也把目光投向明斯克：”老大，你怎么说，我听你的。“
明斯克看着卡蒙特的眼睛，点了点头：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三、
就在卡蒙特和明斯克开始准备刺杀塞林格的时候，在他们脚下，深5900千米的位置，麦加和他的核心幕僚们，驾驶着超大型的地层破壁船，向着更深的地核行驶。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固体，没有任何气态或液态的物质。
突然，前方坚硬的岩石消失了，破壁船进入了一个开阔的球状空间。破壁船悬浮在其中，船舱中的所有人进入了失重状态。透过外视窗口，麦加看到，球状空间的顶部，漆黑的岩石壁上，放射性物质形成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PN结，远远望去，像是一团发光的云，漂浮在岩石组成的“天空上”。
麦加兴奋的对所有幕僚们说道：“这是第46号地下空泡区。”他指着球状空间底部的一个半圆形建筑：“那是之前规划的移民区，内部已经建成了三座方舱。可以容纳5000居民。”他看了一眼身旁自己的仿生人助理：“好了，现在所有的空泡区已经巡视完毕，我们一会就可以去下面的方舱安居下来。欢迎来到新世界。”
幕僚们面面相觑。他们之中，有泰坦最大的工业巨头—剑菱重工的17名董事会成员，也有垄断空间站所有生物营养品供应的南马集团的高管们。同时，为整个空间站设计纳米机械的垣央生物总裁和他的四个女儿也位列麦加的幕僚团队。除了这些泰坦的商界精英，还有几位知名的环境生物工程师，物理学家。船里的人代表了泰坦空间站最有财富和权势的阶层。
剑菱重工的董事长说道：“等等啊，麦加，这和你当时和我们游说的项目有差异啊。”
“是的。”三边建工的总裁说道：“当时您只是说地下空间作为新的开发区，在这里划给我们更多的空间使用权，我们才会给官方项目投资。可您当时可没说要让我们转移到这里。那我们集团在原空间站里的产权，工程大厦以及时间股票怎么办？官方会负责补偿吗？”
各位商界代表纷纷表示赞同，垣央生物的总裁附和道：“是啊，就算是资源置换。可是这个地方，和海底相比，也不应该是一个价值水平。”
麦加的仿生人助理急忙解释道：“各位别急，我们计划带领各位前往这里也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六号卫星的海洋生态近年来变得极端恶劣，我们的信息部门已经向各位解释了。”
剑菱重工的董事长嗤之以鼻：“恶劣？我们头上的海洋什么时候不恶劣了。从我们第一次来到海底拓荒，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麦加长官，带我们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官方项目需要我们注资啊？”另一名巨富说道：“大家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没必要绕弯子，需要多少时间存量，或者其他等价比特，可以商量。毕竟这么多年，通过您，我们在星域资源贸易里也得到不少好处。”
“没错，你帮我，我帮你。但如果要让我们把所有产业转移到这种地方来，那这就不是谈生意了。”
众人意见纷纷，莫衷一是。助理仿生人还想继续解释，麦加抬起了一只手止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保持着和蔼的微笑：
“各位可能会错意了，我带各位前来，不是参观。”麦加沉默了几秒，所有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字一顿的说道：“从此刻起，这里是我们新的家园。”
幕僚团瞬间炸开了锅。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剑菱重工的董事长拨了一下墙壁，失重状态下的身体，飞到了麦加的面前，他对着麦加指手画脚：“到这里？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原本的空间站。”
“是啊，就算按你们发布的消息，海洋波动，空间站生态可能出现紊乱，我们可以去别的星球，我想，以我们时间财富，安克拉德会愿意接纳我们的。”
“没错！麦加，我们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要玩弄你无法控制的权力。”
“我无法控制的权力？”麦加轻声问道。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运转的逻辑。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我们暗中资助你，你空间站最高长官的地位能维持这么久？”大家纷纷点头，只有角落里漂浮着的几名科学家保持着沉默。
麦加没有说话。
“还有你的儿子。当初安克拉德进行资质评级，是我们集团在总府后台里坐了信用背书，否则，以他的年纪，能坐上现在的位置？”
麦加无声的笑了笑。
“我来之前听到内线消息，你撤了卡蒙特的兵权。虎毒不食子啊，麦加，你究竟想干什么？权力也是有天花板的，别想要的太多，最后伤了你自己。”
“各位高看我了。”麦加语气平和的说道：”我的权力很小，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大家的扶持。”
“你知道就好！”剑菱重工的董事长傲慢的说道。
“我手中掌握的，也只有给各位分配不同的宇航服，这样微不足道的权限。”麦加指了指自己宇航服右手手腕上的一个按钮：“在各位登上这艘船前，我分给了大家两种不同的宇航服。”他抬起右手，展示了一下：
“有些人穿着的宇航服和我一样，这里有一个仿重力装置，按下去的话，我们脚上的仿重力靴会启动。”
麦加按动按钮，自己瞬间摆脱了失重状态，站在了甲板上：“大家可以试一下。”
“这又是什么花样？”剑菱重工的董事长不耐烦的伸出右手，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按钮：“我怎么没有？”他惊讶的问道。
幕僚团队中的人们纷纷查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穿着的宇航服和麦加一样。他们启动了仿重力装置，摇摇晃晃的站在了甲板上。其余的人们依然处于失重状态，在半空中悬浮。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快解释一下？”
麦加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没有玩弄无法控制的权力，我把大家请来，只是出于礼节，正式公布一下我的决定。”
他环视了一下所有人：“从今天开始，这里是我们的新世界。”
说完，他向仿生人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心领神会，在破壁船的控制台里输入了一条指令。
船仓顶部的通道门突然洞开，所有处于失重状态下的人被迅速吸入了船外的球状空间。他们还来不及惊叫，地核巨大的压力，极度的高温与核辐射，就刺穿了他们的身体。被吸出去的所有人，瞬间化成了一滩血水，在半空中蒸发汽化....
启动了仿重力靴，依然留在船内的人们看着这一幕惊叫了起来，几个人没有站稳，捂着嘴巴，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击倒在地。只有角落里的科学家们，瞪大了眼睛，直视着船舱外一个个如同灵柩一般漂浮的宇航服。
麦加点了点头，仿生人助理关上了通道大门。看着甲板上剩下的人们，麦加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语调：
“所以，大家听清楚我刚才的宣布的消息了吗？”
没有人敢发声，船里一片安静。麦加保持着微笑，等待着大家的答案。
“我.....我知道了。”一个年轻人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发抖。他的父亲是剑菱重工的董事长，已经在船外彻底消失：“我...我...我需要通知一下董事会的其他股东们。”
“很好。”麦加走到他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平静的说道：
“请告诉他们如果不能执行，我将对所有人严惩不贷。我将冻结他们的时间账户，撕毁所有的合约，彻底搞垮他们的生意。我有这个权力。务必提醒他们，政府比任何机构都要强大，而让他们不这么认为的唯一原因，是错误的把我当成了一个想和他们同流合污的穷酸公务员。别忘了，我是统治者。等他们反应过来，想暗中操纵，拉我下台时，我会先一步行动。他们的家庭会破裂，他们的母亲，孩子，他们孩子的孩子，所有人，全部通缉，一辈子都将逃命，直到被我找到，流放，处刑，赶尽杀绝，一个不剩。”
麦加和蔼的笑了一下：“请务必原话转告他们。”
年轻人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失去了血色的脸在抽搐：“好。”
麦加像个老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瞥了一眼其他人。他们蜷缩在各个角落。
麦加转身走到了助理身边：“通知塞林格，可以启动下一阶段了。”
四、
地上，海底，第一区。
卡蒙特，明斯克，佩兹和JT87来到了安理司塔地下仓库。整个塔内空空如也，所有驻扎的武装警察都被塞林格调走。
七转八转，他们来到一个紧闭的秘密旋门前，明斯克发现卡蒙特的助理，仿生人JT87站在阴影间，身材完美到有点让人窒息。即使周围一片黑暗，她白皙的皮肤依然灿如明灯。
“准备好了吗？”卡蒙特走到她面前，简短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JT87打开了暗门，一个秘密的武器库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拿起了一把重型作战武器：“AN-94高速两发点射系列狙击设备，装载有ACR制导箭形弹，通过热光学准镜，可以在最大900米范围之内，定点狙杀目标。作战人员可以直接利用脑机接入枪体连接的穹顶鸟瞰系统，枪膛会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自动修正空间站内的大气密度，风速，以及重力偏差，完成精确制导。”
她走到了一边，打开了另一扇库门，面前是一个可穿戴的义体：”Z90反战车机械义体。双臂炮管内装备有GN粘合剂，可以稀释一切烯质机械的运转部件，阻止思考战车的移动。武器背部装载有反信号装置，可以在敌人战车的雷达视野上制造信号盲区。整个机械义体由超分子镀层包裹，可以作为可移动的掩体堡垒。“
JT87最后打开了最后一扇库门，里面摆满了各种小型枪械和战斗服：”当然了，热光学迷彩，格洛克17型手枪，P229脉冲系列武器。”对着卡蒙特说道：“所有基础性突击式武器都准备好了。”
卡蒙特点了点头。
佩兹走到AN-94前，整个枪体和他差不多高：“这些东西....我们的身体有装备权限吗？”
卡蒙特看了一眼身后的海耶，示意他打开了携带的同步装置：
“我可以通过伪装程序，将你和明斯克队长的身份识别签名，调整为军用专列。你们可以在两个塞顿时内运用这些装备。之后的话....伪装程序就撑不住了。”海耶说道。
“好。时间不多。”卡蒙特环视了一下面前的各位，展开了地图投影，在上面指示着接下来每一步行动的计划：“目前，塞林格将指令总部移到了17区，接管了所有在列的武装治安警。”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斯克和佩兹：“由于你们在之前的行动中受伤，在指挥系统中暂时出列，所以没有收到塞林格的接管命令。JT87会通过隐形战车把你们运载到17区边缘。那里有第四，第五纵队在巡逻，明斯克，佩兹，JT87，你们三人需要跨越封锁线，抵达塞林格指挥部所在的位置，那里由第七纵队把守。同时，海耶会潜入空间站的视网中枢，对整个17区域的治安警布下视网屏蔽，你们借着这个机会对指挥部发动突袭，刺杀塞林格。”
卡蒙特看了一眼佩兹和明斯克：“这是此次行动的时间线，有什么问题？”
“这次行动就我们三个吗？”佩兹看了一眼明斯克和JT87，视线在她身体的曲线上停留了一会。
“是的。”卡蒙特点了点头。
“....我们面对的可是.....将近300人的治安部队。”
“但你们的目标只有塞林格一个人。”
卡蒙特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你们执行潜入的同时，海耶会在每个时间点为你们提供外部支持。还有什么问题吗？”
佩兹接着问道：“假如说我们没有跨过封锁线，或者无法完成对指挥部的潜入....有后备方案吗？“
“没有。”
“那预先设置的接应或者撤退路线呢?”
“没有。如果失败了，那就彻底失败了。行动没有前置演练的时间，一切作战细节，根据现场的第一情况做出判断。”
佩兹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几秒，小声说道：“长官，这种作战计划如果能成功，那可以说就是奇迹了。”
“奇迹是为了准备创造奇迹的人而准备的。”卡蒙特回过头，看着佩兹：“还有问题吗？”
佩兹还想提问，可是明斯克打断了他：
“没有了。”
他走过卡蒙特的身边，开始穿戴战斗服，刚刚愈合的伤口还有些许的疼痛。佩兹也急忙开始挑选各类武器。JT87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
卡蒙特对着她点了点头，JT87转身离开了武器库。
“我们先前往作战中心。你们尽快做好准备。”
明斯克点了点头。
卡蒙特和海耶脚下的地板方格开始下沉。
两人进入了安理司塔的最底部。作战中心是一片深达50米的纵深空间，分为三层。最上层，三台超级电脑连接着空间站的中控系统；第二层是指令舷岛，各种悬浮的操作面板整齐的排列。海耶下到了第二层，在座位上坐下，将脑机连入了系统，调节着各个指令分区；最下层是指挥台。卡蒙特走了上去，把手掌贴向桌面，整个作战空间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前方，一面巨大的屏幕缓缓展开，传来了指挥系统的声音：
“已识别指挥官身份，卡蒙特，安理司执行长官，层级编号NM97。”
“安理司塔作战中心协调运作率7.5%。开放脊椎传导系统。”
一条机械接口从指挥台上升了起来。
卡蒙特看着上层的海耶，问道：“准备好了吗？”
颅内传来了海耶的答复：”一切就绪。“
卡蒙特走向了升起的指挥接口。他最后尝试和麦加连接。可是依然没有信号。
父亲究竟去了哪里？难道他已经进入了地下？
疑问闪过了卡蒙特的脑海。
没时间思考太多。卡蒙特走到接口前，插入了了自己的脑机：
“开始吧。”他对海耶命令道。
卡蒙特闭上了眼睛，脑机意识和指挥系统融为一体。作战中心整体启动。
“谐波一切正常，GLC作战程序初始化完成。塔壁展开。”
“武装体调用完毕，准备移至发射位置。”
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了武器库中整装待发的明斯克和佩兹。明斯克的整个左臂接入了AN-94的枪体；佩兹穿着机械义体，机身似乎有些摇晃。
“这个有点不好操纵啊。”佩兹抱怨着，他抬起右手，可机械臂存在着延迟。
海耶在操作面板上输入着指令：“我把同步率下调到你的相位水平，具体的操作指南我也传输到你的脑机里。”
佩兹的脑机读取了指南，又试了一下，感觉好了很多。
卡蒙特的声音透过屏幕，对两人说道：”还有一分钟。”
“准备完毕。”明斯克回应道。
整个武器库开始上升，天花板迅速展开。通过一条隧道，第一区穹顶的灯光照射了进来
在两人头上的位置，一架轻型多足堡垒战车已经在地面就位，战车底部接收舱打开，武器库整体进入了战车内部，四周的墙壁卷曲收缩，JT87已经坐在了车内驾驶台前。
她回过头，看着明斯克，长发轻盈的披在肩头：“可以出发了吗？”
明斯克点了点头。
战车里传来了卡蒙特的声音：“从现在开始，展开共相控阵，共享视网范围。一分钟后，海耶将开放你们的武器权限。JT87，战车进入启动阶段，外部迷彩装甲进入预热。“
“是。”她熟练的在中枢控制台输入着指令。战车底部的四个机械肢收入了内部，永磁电机启动，战车开始在半空中悬浮，装甲表面的光能控件开始运转。战车进入了隐形状态。
“校正主时间。”卡蒙特继续说道：“塞顿5:01.34.56，时间流速0.0071。”
明斯克，佩兹和JT87将各自的脑机主时间设定为同一水平。
“更换身体签名，完成武器武器授权。”
海耶输入着指令：“授权完成。”
明斯克左臂的狙击武器开始运转了起来，他开始向枪膛中填入子弹，佩兹穿戴的反战车设备也渐渐开始发热。JT87调试着战车各项武装功能。
透过指挥屏幕，卡蒙特看着整装待发的三人组，感觉自己在做梦：
“行动开始。”
悬浮的隐形战车高高升起，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第一区边缘的雨幕，进入了处于永夜状态的空间站，向着17区飞去。
五、
泰坦空间站除了第一区，其余部分依然处于封锁的永夜状态，17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排排胶囊大厦无声的矗立在黑暗中。楼下的街道不时有战车巡逻而过，车头的灯光，像是黑夜里流星，划过漆黑一片的夜幕。
玖歌坐在外视窗口前，无精打采的看着外面。
被治安警营救后，她接受了简单的诊疗。紧接着，空间站宣布进入战时封锁状态，她回到了自己的胶囊，睡了一会。梦中，枪口抵在脖子处冰凉的触感和仿生人银色的头发不断闪过。玖歌醒了过来，发现左手在微微颤抖。
她起身拿了一瓶水，坐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黑夜，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永夜状态已经发布了两个塞顿时，在玖歌的记忆中，泰坦空间站从没有如此紧张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闻中心在梦境里发布的消息，好像说站外的海洋出现了引力波动，空间站需要大规模的排查和检修，但是对自己遇到的恐怖袭击却只字未提。玖歌感觉真相就一如窗外的黑夜，近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准备回到床上再睡一会。
她的身后，无声的站着一个男人。
玖歌被吓得大叫了一声，浑身因为惊恐止不住的战栗。男人的头似乎从脖根处断裂，毫无生气的耷拉在肩膀，身上穿着的蓝色宇航服被鲜血浸染，一股刺鼻的腥味飘了过来。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玖歌颤抖的问道。
男人缓缓的把头抬了起来，脖根断裂处的皮肉拉扯着骨头发出令人不快的细微声响。
是塔库。
他脸上的肌肉怪异的扭曲着，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惨白。
“你...你不是....死了吗？”恐惧像蚂蚁一样爬满了玖歌的全身，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紧紧的贴向身后的墙壁，想要抓起什么东西保护自己。
塔库没有说话，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玖歌大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玖歌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床单被冷汗浸湿。她慌张的四下看了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
“原来是梦。”
玖歌深吸了几口气，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刚才的梦境如此真实，恐惧爬过皮肤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时间。
5-1/12
竟然睡了这么久。她下了床，拿起了床头的水，喝了一口。
突然，身后胶囊房间的门打开了。
胶囊大厦和整个17区的中控系统直连，空间站下达了封锁指令，所有房间都会自动锁定。怎么自己房间的门自己开了？这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玖歌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胳膊，好像劲用的有点大，疼得她哆嗦了一下，急忙揉了揉。
她小心翼翼走到门边，向外探出了头。昏暗的走廊里没有任何声音，两侧的门紧紧关闭。
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一个黑影从走廊的拐角处闪出，向着自己飞奔过来。还没等玖歌做出反应，一个硬物向自己挥来....
玖歌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玖歌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阴暗的仓库里。视网上的信号不停波动，脑袋很痛。她想伸手摸一下被打中的部位，可是却发现自己被拷在墙面的管道上，动弹不得。
“她醒了。”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玖歌向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人站了起来，身上穿着和塔库一样的蓝色宇航服，脸庞隐于帽兜之中，看不清他的长相。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同样着装的男人。其中一个人伸手指着玖歌。
男人站了起来，走向了玖歌，玖歌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男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玖歌看到了他的长相。
那是一张年轻俊朗的脸，黑色的眼睛，深陷的眉弓和高挑的鼻梁。
“塔库给你的东西呢？”年轻人细声问道。
玖歌想起了自己在被仿生人救下的时候，他拿走的那个黑匣子。
“不...不在我这里，被人拿走了。”玖歌支支吾吾的回答到。
“谁拿走了?”
“一.....一个仿生人，他今天救了我。”
“他在哪？”
“不.....不知道。”
突然，年轻人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年轻人回头，可是身后却没有任何人，他的两名同伴也四下搜寻。可仓库里除了他们四个，空空如也。
这时，其中一名同伴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人从背后抓住，双脚离开了地面，不停的蹬揣，渐渐难以呼吸。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他被扭断了脖子，瞬间停止了挣扎，像一条瘫软的橡胶，掉在了地上。
年轻人急忙站了起来，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另一名同伴也拿起了武器，机警的靠向倒下的尸体。突然，他的腹部被重重地击中，武器飞出，被看不见地手接住，对准了自己。随着一阵枪声，子弹洞穿了他的胸口。
紧接着，悬在半空中的枪口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年轻人的位置。
“热光学迷彩。”年轻人喃喃自语道，他举起了手枪，可还没等他按动扳机，面前的枪口就射出了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腕。一声惨叫，他的整个右手从被击中的部位撕裂开来，血流如注。他痛苦的跪倒在地，捂住了手腕，鲜血透过指缝洒落。
悬空的武器向着他靠了过来，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渐渐在空气中显形。
是X3773。
X3773走到年轻人面前，用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声音很冷的问道：
“你是塔库的同伙？”
年轻人强忍着剧痛，抬起头看着X3773，嘴角浮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想不到那个叛徒竟然和你这种机械异类纠缠在一起。”
X3773皱了一下眉头，掏出了一个黑匣子：“这个究竟是什么？”
“你不配知道。”
X3773用枪托重重地砸向他的脑袋，用枪口摁住了他的后颈：“你们和星垣军究竟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尽力的撑起身体，他侧过头，脸上依然流露着轻蔑的表情
突然，他左手伸向腰间，掏出了一颗小型手雷，拇指勾动了引栓，眼看就要爆炸，X3773迅速展开了整个右臂，出现了一块PE膜，向着他的左手扣了下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墙角的玖歌大惊失色，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失声尖叫起来...
六、
夜幕的街道下，一队治安警在17区的边缘巡逻。
突然，街角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紧随其后，街道开始微微摇晃。从尽头的一座大型仓库中，飘出了浓密的黑烟。
“什么情况？”队员向身前的队长问道。
队长机警的做了一个待命的手势，打开了内颅的通讯频段：”报告指挥部，第四纵队在17区边缘A-12街道发现异常，可能是潜行者残余。请求总部支援。“
”收到，即刻前往目标地带，附近的三支纵队正在赶往通报位置。“
队长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员们，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所有人拉动了武器开关，向着街道尽头移动过去。
突然，一个身影在街道两边的大厦高层间穿梭跳跃，所有治安警把武器瞄准了那个方向，视网开启了追踪模式，拉近了焦距：一个标准的S型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远视视野中。
这时，JT87从大厦顶端，向着地面俯冲下去，治安警开火。她在半空中做出各种动作，敏捷的躲过了所有从下方射向自己的子弹。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快散开。”队长大声命令道。整个纵队迅速沿着不同方向散去。
JT87重重地落在他们刚才站立地位置，路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墓穴，没及时躲开的治安警被摁了进去，升起的巨大烟幕包裹了半个街道。
“是军用仿生人！”队长在脑机中说道：“开启视野相控阵。”
队员们共享了各个角度的视野，可是烟幕挡在眼前。所有治安警将手中的武器调整到最大功率，瞄准了每一个方位，警觉的观察着烟幕的中心。
远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枪声。
队长急忙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他身后，一名队员被子弹击穿了头颅，鲜血包裹着脑脊液，一如喷泉，涌入半空。
紧接着传来了第二声枪响，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枪声越来越近。治安警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一个个应声倒下。烟幕渐渐散去，两个男人的轮廓出现在治安警队长的眼中，他渐渐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明斯克？你.....”队长惊讶的说道：“你....你为什么.....“
他还没说完，JT87从他身后冲出，手臂向他的脖颈挥去.....
看着身首异处的治安警队长，佩兹有点懵，他看着JT87，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游离：“说好的秘密潜入呢？”
JT87掸了掸身前，似乎想要拨开佩兹的注视。她回头看了一眼路面上的窟窿，周围七零八落的尸体，面无表情的回答到：“这还算不上秘密吗？我觉得，他们复活后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么多人打不过我们几个。蛮丢人。”
佩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明斯克走到一名治安警身边，半蹲了下来，帮他合上了睁着的眼睛。
“明斯克上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明斯克回头看去，不远处的仓库中，X3773走了出来。他背上背着一个女人，似乎是玖歌，看起来像是昏了过去；左手臂弯里夹着一个残缺的男人。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X3773走到明斯克面前，四下看了看：“还以这种方式。”
佩兹看着他：“你是今天那个......”
“看来我不得不承认了。”X3773笑了笑：“我到泰坦是有任务。”
“这是什么？”明斯克用下巴指了指他背后和臂弯里的人。
X3773看了眼玖歌：“这是我的诱饵。”又提了提臂弯：“这是我吊到的鱼。”他看向明斯克：“退休生活嘛，毕竟要退役了。但你们这是.....“
“来不及解释了，你好自为之。”明斯克调整向包裹着自己整个右臂的AN狙击武器里填充着子弹，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从街道的四面八方，大型战车向他们汇集过来，摆下了层层路障，30多名全服武装的治安警把明斯克等人层层包围，所有武器对准了他们。
“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重复一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X3773指着地上的尸体，对着包围圈，大声说道：“这些不是我干的。”他抬了抬背后和夹着的两人：“我都没手拿武器。后面仓库里才是，我帮你们处理了侵入空间站的人。”
“最后重复一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明斯克的脑机中，传来了卡蒙特的低语：“视网屏蔽部署完毕，倒计时.....”
明斯克把双手举过了头顶，对着治安警做出投降的姿势。佩兹和JT87也摆出了同样的动作。
3
包围圈迅速向着他们收拢...
2
“哇，他们说不抵抗你们就不抵抗了？”X3773看着身边的三人，惊讶的问道。
1
某种巨大的，虚无的力量，从天而降，罩住了整个17区。包围圈中的治安警，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全黑的玄武岩。他们眼中的世界被浓厚的黑暗遮蔽，一切视野同时消失，像是所有人闭上了眼睛，沉入了无边的梦境。
“快走。”明斯克命令道。刚才JT87驾驶的隐形战车从头上呼啸飞过，向着地上设置的路障射出了EMP脉冲。路障瞬间融化。
明斯克，佩兹和JT87冲出了包围圈。
“打得漂亮啊，上尉。” X3773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明斯克用脑机沟通了X3773：“你之前说得没错，战争从未结束。”
“可以再度和你并肩，我很荣幸。”X3773回答道。
七、
17区的前线指挥中心。
麦加通过脑机密线和塞林格沟通着：“现在这个时间点，博周应该已经把我们的计划散步出去了。”
“我知道，一切发展都在剧本的演绎范围内。你那边呢？”塞林格问道。
“放心，资本势力已经完成清算。一切顺利。”
”那.....”塞林格突然犹豫了一下：“看来，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脑机另一端的麦加沉默了。
塞林格接着说道：“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卡蒙特了。和你预计的一样，通过起义，他已经和我们划清界限。至于博周，我想卡蒙特给他带去的关于兴国旅团的消息，会让他重拾对茱丕特的外政策略。等他接替你的位置，回到塞顿首府，你我布下的冷战格局，就全部完成了。“
“只剩最后一步。”
塞林格脸上飘过一丝忧伤：“只剩最后一步。只是苦了这座空间站里无辜的居民们。”
“伟大的事情，总需要牺牲。他们是，我们亦然。”
“所有这一切发生后，我们的家园.....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塞林格有些迟疑地问道。
麦加沉默了一会。
“不，她会变得更好。再见，朋友。”说完，麦加切断了脑机的连接。
塞林格此时已经被卡蒙特投下的视网屏蔽所覆盖，眼中的世界一片漆黑。被封锁了一切感官的老人，从座位上艰难的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被身前的座椅绊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摸索着，找到了一个阀门，旋动一周后，阀门打开，内部出现了一个端口，连接着整个空间站的视网中控系统。
塞林格把手伸向后颈，从自己脑机的接口引出一条连接线，对着阀门中的中控系统插了进去。
巨大的信息流瞬间灌入塞林格的脑机处理器，近乎于无限的比特在他的脑中回溯涌动，渐渐组合成整齐的排列分布。沿着进入的通道，重新返回中枢。
塞林格感觉自己的灵魂随着那无边的信息海洋从自己的躯壳中流逝，在意识化为虚无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记忆里的一幕景象：
他和麦加一同驾驶着星际战舰，向着星系的边缘飞去，身后，蓝色的耐普顿四周漂浮着空间站的遗骸。点点星火，如同流落于茫茫黑暗中的明亮孤岛。遥远的前方，科波伊带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如同一道银河，不知不觉，于天际间，悄悄洒落...
“再见，朋友。”
塞林格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死去。
八、
整座空间站恢复了照明，所有的区域的永夜状态被关闭。即使深处海底，泰坦的光芒依然透过寒冷的海水，在海洋表面，泛起一阵潋滟。
明斯克一行人停下了脚步，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佩兹问道。一阵寒意爬向身体，他哆嗦了一下。
“不知道。”JT87也感到了寒冷。
“奇怪.....这难道是.....”颅内传来卡蒙特的喃喃自语。
X3773背后的玖歌渐渐醒来。她抬起头看向光芒的位置，有点睁不开眼。
突然间，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玖歌看见，整个空间站的穹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天幕的碎片向着地面砸落下来，街道旁的大厦被击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坍塌下去。升起的烟尘中，参杂着人们的惨叫。深色的乙烷海洋，沿着裂缝的位置，倾斜而下。垂直的浪潮尖端，触到了空间站内温暖的气流，瞬间汽化，开始燃烧。可是后面接踵而至的海水，淹没了火焰，再次凝固成冰。紧接着，更多的海水倒入，开始了燃烧-淹没-冻结的循环。裂缝越来越大，空间站内的氧气不断被稀释，整个天幕陷入了一片火海，可是令人绝望的寒冷却在不断侵袭....
疑是银河落九天。
玖歌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因为冻结，开始失去了知觉，生态服响起了警示。她感到双眼在渐渐模糊，抬起一只手指着天空，虚弱的说道：
“穹顶....裂开了。”
“什么？”佩兹感到迷惑，他沿着玖歌手指的方向看去，穹顶依然完好如初，只是寒冷让他觉得难熬。
看着眼前的异像，明斯克在颅内呼唤着卡蒙特，他的声音似乎因为恐惧有些颤抖：“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理司塔，指挥中心里，卡蒙特看着整个空间站视网中枢的信息波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长官！”海耶大声叫着卡蒙特。
他回过了神，在脑机中说道：
“空间站视网中枢系统，被植入了模拟性质的攻性防壁，所有在过去两个塞顿时内进行过休眠，接入过梦境的居民，视网的上都出现了大范围的虚拟增强现实。整个空间站的信息流，在他们眼中，呈现出穹顶破裂，海洋下渗的景象。这应该是有人通过封锁状态下的统一休眠，转存了所有人脑机接口的准入签名，把个体梦境，汇集成一个集体梦境，打印在了每一个休眠居民的脑机中......而且，所有这一切操作.....都来自一个方向.....”
佩兹没听懂：“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人的梦，但是整个空间站100万居民都身处其中。”
所有胶囊大厦的门统一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走上了街头，他们抬头看向穹顶，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无限的恐怖，绝望的尖叫。整个17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面色惨白，四下逃窜。有人渐渐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头向着更高的位置尽力伸去，似乎在更低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可供呼吸的氧气。
明斯克闭上了眼睛，他眼中的灾难，让他不寒而栗。
X3773抓住他胳膊：“上尉，你也看得到吗？”
他没有说话，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从身体中抽离.....
佩兹乱了阵脚，在脑机中向卡蒙特问道：“怎么办？长官。”
不断有人撞到他们，人群越来越密集，泰坦的居民们像是逃窜的鼠群，被身后并不存在的灾难碾压而过。
“既然不是真的....就没事了呗？”佩兹继续问道。
“不。”卡蒙特回答道：“这种集体虚拟现实，会不断复制传播，像是病毒一样浸染所有接入脑机网络的人。一旦被感染，所有脑机都会沿着‘穹顶破碎’的逻辑，发出脑电位信号，模拟极寒，缺氧的身体状态，一段时间后，大脑会出现休克反应，之后....便是假死。”
“那该怎么办？”
卡蒙特不知道如何应对。在对信息流观察中，他发现所有这庞大的数据和信息，都来自塞林格的脑机。可是，如果要把自己的梦境分割100万份，传递给所有人，那.....塞林格的大脑，必然会彻底崩溃，而在这场巨大梦境中，每一个细节的勾勒，都会导致神经元不可逆的损伤，烧毁所有回忆的素子。也就是说.....塞林格的脑死亡，是不可逆的。
为什么要这样，塞林格和父亲，究竟要做什么！？
卡蒙特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话，怎么办，留在这里，自己也会最终陷入这场波及一切的虚拟现实，可是，如果离开，100万居民怎么办，他们会在这场集体梦境中，永远循环下去.....
“长官！”海耶大声叫道：“我们快走，我已经打开了穹顶的外船坞出口。”
“可....可是....”卡蒙特犹豫着。
“这场虚拟现实，一旦进入，就出不来了。”
没有别的卡蒙特向着佩兹说道：“带着所有人，立即进入战车，向17号外部船坞移动。记住！一定要进行手动驾驶。我们在那里汇合！”
“是。”佩兹回答道。
说完，卡蒙特对指挥系统命令道：“启动舰行模式！”
第一区地面上的固定栓开始松动，安理司塔最底层的永磁电机开始运转起来，缓缓升空，像是有人把白塔从地面里抽出，尾部聚变发动机喷射出火焰，掀起的飓风，扫过中央的树，落叶四下纷飞。突然，安理司塔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塔身的装甲错落排序，四周伸出了12架巨大的平衡翼。安理司塔瞬间变成了一艘长达970米的星域飞行器，如同一只机械巨鸟，在第一区的穷地之下盘旋。
“关闭系统操纵，切换为手动引导！”
两把巨大的操纵杆从卡蒙特面前的指挥台中伸出，连接了卡蒙特的双臂。
“启航！”卡蒙特对指挥系统命令道。
强大的力量从身后击中卡蒙特的后背，他不由得向前趔趄了一步。第一区的穹顶缓缓展开，离航通道出现。舰行模式下的安理司进入了通道，向着离开空间站的17号船坞，迅速飞去.....
接到卡蒙特的命令后，佩兹看向JT87。
她点了点头，隐形战车降落在了地面上，佩兹拉着所有人登了上去。
明斯克开始不停的战栗，嘴角开始抽搐.....
“抓稳了。”JT87手动拉起了操作杆，战车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外层的光学控件开始失效，在空气中显出了轮廓。
逃难的居民看到，纷纷扒在战车底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越来越多人，一个拉一个，像是一条人形尾巴，长长的拖曳在战车后方。
战车眼看就要不堪重负，在空中飘摇，不断有人扒了上来。
“怎么办？”JT87有点慌乱，不知道该不该救下这些人。
佩兹走到操作台前，贴在JT87身后，握住了操作杆和她的手：“我来。”
说着，佩兹将战车功率瞬间调到最大，永磁动机启动，一个加速，甩掉了下方的所有居民。他们如同无数片树叶，簌簌的落向地面.....
“对不起。”佩兹低声说道。
战车向着远处的17号离港船坞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