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知县同意迁移并重新安置流民的消息迅速在晋阳城内传开。能让这群流民远离晋阳当然是好事，少了这群流民大家再也不用生活在恐惧之下，这让晋阳城内上到官员下到百姓无一不对王家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传言说这件事其实是王家、秦家、冯家以及陈家，四家联合向县衙请命才获准的。他们这是想义赈？这可要花不少钱吧，而且还是白花，最多立个石坊赞颂一番而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冯家会做到不奇怪，秦城是外来客商大家并不了解暂不评论，但王家和陈家大家是都知道的，他们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善心了？再说他们这四家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去了，摘开粮货买卖中大放异彩的秦家不论，其他三家可是谁都看谁不顺眼的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很多人感觉这事颇有古怪。
对于这件事钱家反而显得格外安静，就如完全不知道一般。钱秋越也会出门，但只做一件事，就是亲自给独子钱方允抓药。钱方允因王潜的背叛所受打击太大了，当夜大闹云雁楼，据说是得了失心疯，此时一直都被禁于家中。
“诶！秦哥，你说他们这演的是不是有点过了？”被解除禁足的王潜坐在马车上轻蔑的笑问。与他同行的还有那位名叫二妮的小姑娘，此时她正安静的看着车窗外来的行人摊贩，不知在想着什么。
秦城坐在王潜对面，缓缓翻阅着搁在腿上的一本账册。目前他的伤势恢复较慢，到现在只有前臂能够活动，一旦牵动肩骨还是会钻心得疼，所以阅读时会显得有些滑稽。
“嗯，他们得铺垫一番，这种程度还是有必要做给大家看的。”秦城又翻过一页，口里喃喃的回答道。
“你说钱家是不是已经打听到交城那边的情况了，那么大的手笔买地，交城那边都炸开锅了。”王潜凑近了一些说道。
“嗯，肯定会知道的。跟老五说，他还有两日时间将那边的事处理好。然后立刻就要挑选一部分青壮先迁过去，必须抢在冬天之前将煤开采出来……”
“这还用交代吗？我信上就是这么写的。”王潜咧嘴一笑，略带得意之色的看了一眼窗外，脸上一愕立刻对着车夫大声叫道：“哎呀！过了，过了！快停下，云雁楼走过了。”
“带着这小姑娘去云雁楼？”秦城有些诧异，抬头看着王潜问道。
“把她交给巧儿看着就好，她是清倌儿，没事的……嘿嘿。”
“随你，三日后别忘了过来一趟。”
“不会忘的。”王潜待马车停稳，便带着二妮下了车。
秦城抬头透过车窗看着王潜带着一个小丫头去逛青楼的背影，微微摇头。
在吕梁响马这个小团体中王潜的能力非常出众，是少有的文武双绝类型。只是这个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会偶尔脱轨，受情绪影响颇大。和他类似的还有妍儿那个妖孽，别看她年纪最小但在这个团队中绝对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能打的一个。可她和王潜截然相反，是属于那种过于理性完全不被情绪左右的人。为达到目的是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秦城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为了达到的目的需要牺牲一整个州府的人，她绝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做了。只要不是薛家寨的人，她牺牲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或者对她来说薛家寨以外的人都不算人。
所以一旦王潜和妍儿同时参与一件事，就会很让人很头疼了。比如在引出钱震一事中，妍儿看出秦城打算只用一次次成功运出晋地的船运迫使钱震现身，便立刻就补上了更高效直接的办法。一把火点了陈宅大门，诱导钱家想出火烧晋平仓的法子。确实这么做的确会让钱震亲自出手可能性提高，让事情进展速度加快数倍，让自己人受伤的可能性降低。只是万一晋平仓被烧了怎么办？以后有多少人会因此而被饿死？她才不管。而王潜借坡下驴，直接把陈修玉这个无辜的家伙塞去送死，真实目的尚未可知，大概有私仇吧。反正这么做了陈家、冯家都得被绑上船，不会影响大局。于是他们两事先根本没任何商量，全凭自己的想法即兴发挥……主观能动是好事，但主观乱动就是在增加难度了。所以秦城才感叹团队不好带，带着这两人一块办事就跟遛二哈一样……撒手没。
当然这些话秦城不会说出来，以后让计划尽量的严谨一些就好。这次安置流民是不可不为之事。这份无烟煤的矿产就是持续造血能力，是立足乱世的基础，所以绝对不容有失。
在县衙的支持和多方协力下，很快第一批流民共计三千人已经跟着补给车队出发了。秦城在交城买下了大量土地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对于这个信息所有人先是感到诧异接着就认为秦城肯定是疯了。因为秦城买的不是田产而是山地，足足将一整座山头连同周围数十里地都给买了下来。山地便宜嘛，可以理解，这群流民住在山里就挺好，这很符合他们的身份。只是秦公子的这份投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知道，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了，反正亏的又不是自己。只要这群流民走了就皆大欢喜，这样的雨季容易滋生疫病，到时候连累了晋阳可就不妙了。
可是大家很快发现秦城不光是买地，粮食布匹药物都有大量采购，还让王家向县衙借用了一批泥瓦匠、木匠随车队一起出发。看这个架势不光是安置流民这么简单啊，这是要大兴土木在那处荒山上修城搭寨？这就搞笑了，你秦城是想做一个山大王吗？简直是胡闹，这得投入多少钱？问题是王家、冯家、甚至是陈家都不亦乐乎的往秦府送钱，那一车车装的可都是足斤的铜板银饼啊。
这是有钱没地方花吗？你们钱多可以送给咱们呀，让咱们帮秦公子花钱，绝对花的比现在有价值多了。咱首先就要去那云雁楼住上一个月，不对，住一辈子也花不完这么多钱啊，那就把云雁楼给买下来！一座不够就买十座，把阙楼也给买下来。对了，陈家也参与进去了。哎呀，陈修玉那家伙早晚得把他们陈家的家产给败家光，每天呆在阙楼里，你看看他身子骨也不比那些被酒色掏空的家伙强多少吧！什么？不是败家？你是说陈修玉和那秦公子有一腿？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有这样才会陪着那个秦公子发疯啊。听说王家参与是那王潜促成的，这王潜我早就看他有问题了。看吧！果然如此，他每日泡在青楼里又不嫖宿果然是有原因的。我跟你说，那个冯家也有问题，谁不知道秦公子是冯家小姐的姘头。你不知道？哦，不要紧，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嘛！真乱啊，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哎，朱门酒肉臭，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啊。
这些酸话都是私下再传，明面上大家还是不吝赞美的感激秦城。只是这些腹诽之词难免会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陈修玉被气的满脸通红发誓要揪出造谣之人将他沉河。冯雯冷着脸听着，一言不发。在场的也就秦城和王潜对此一笑置之，这种流言蜚语没什么可生气的，无烟煤一出现谩骂的声音只会更多，如果为此都要气个半死那以后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关于坊间流言的讨论并没持续多久，这只是市场调查中无意听到的消息而已，并不是重点。这次召集众人目的是互通情报，分享工作进展。用秦城的话说这叫‘股东会’，大家既然都入股了，那么就有权利得知近期的工作进展。这种工作方式被众人一致接受，之前合伙做买卖讲的是诚信，但对平日里的生产经营光靠诚信还是远远不够的，更不说有人还会谎报错报。哪会像现在这般，什么事都白纸黑字的表示出来，具体到每一笔钱的开支每一个人力的调用。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好几十页，一人一份加上秦城要求留出来的额外两份，总共六份。
“这份报告里的数字是由冯府的房掌柜和鄙府何金来管事分开统计后得到的，期间他们两人完全隔离没有任何交流。如果各位对这种方式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秦城环顾四周，等了一会见没人提出异议便继续说道：“这份报告大家可以回去后慢慢看，下面给大家介绍一下交城那边的进展情况。”
于是何金来拿出一副简易地图展开，挂在墙上。秦城继续说道：“宇轩买下的土地是在交城县西山一带，经过之前的勘探发现此处含有大量石炭。”何金来代替秦城用木棍指着地图上用朱砂描出来的一块地方。
“这里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道路不太方便，所以先得将道路接通。这期间棚舍的搭建将会同步开展……”秦城语速适中，确保所有人能听清。声音坚定有力，充满自信。从道路建设到生活设施的建设，再到如何保证建设和开采能同步进行。前世的秦城这种路演做过太多了，完全是驾轻就熟，几乎是和吃饭睡觉一样再平常不过得事，所以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但这种工作方式和秦城所表现出来的自信，放在在场众人眼里就完全不同了，这颠覆了他们对这个时代合伙伙伴的认识。合作伙伴之间的交流即便是强势一些也是抱着商讨的态度，因为一件事每个人的眼界不同资源不同做法定然不同，想单凭语言去说服一个人太难了。可现在不一样，仿佛秦城说的话不容置疑，这件事就应该这么办，只有这么办才最好。为什么最好？我一条条的给你分析，分析完了还有总结。让你清楚的认识到整个项目流程是怎样的，什么时间点该做什么事，做事的先后顺序又该如何规划安排，只有这样投产比才最优。大家虽然听不懂‘投产比’这个名词，但结合秦城前后所说大致还是能理解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
在场众人除了点头称是以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有什么反对意见了。人家把一件件事都给折算成了单纯的数字来讲，期间还用到了两三张图表，看着那些曲线图，折线图，你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就算质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啊。对于这种大部分都用数字和图表来讲述计划的方式他们感到很陌生，但也觉得很严谨。即便是冯雯在抄录过那些报告书后，还是会听得一愣一愣的。
“以上就是关于这第一批流民的人力使用方案……”秦城说完顿了顿，发现大家正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气氛有些尴尬。哎呀，是不是说的太生涩了？应该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话来介绍，但一开口就进入了曾经的工作模式，专业词汇不自觉的就冒了出来。
“秦公子得意思是分批迁移流氓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损耗对吧？”房有明打破了尴尬，真是个体贴的人啊。
“不，秦哥的意思是要防着瘟疫。”王潜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说道。
“瘟疫……”冯雯目光一缩，轻声自语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