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薪水的实习，是枯燥乏味的。
亦或者说，这样的文秘工作本来就是如此，乏善可陈。
这一天，牛小婵又翻完一沓纸。
她心里明白，区区几张纸上写的那些刻板而严谨的语言，却有可能这个县城里的某些人的人生缩影。
“羊咩咩……”
她明明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但又莫名其妙地期待着。
等到下了班，她匆匆骑着单车去了。
她在一楼的厨房里打开煤气灶，用小汤锅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看了一集偶像剧，她才不慌不忙地冲了一个凉，换上了可爱的娃娃裙，照着镜子嘟了嘟嘴，对自己挤眉弄眼。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提前十分钟到达两人约定的地点，他已经站在街头那盏昏暗的路灯下，等待着她的到来，一如从前。
老地方的招牌还在，可老地方的夜市摊却已经不在原来的老地方了。
两人拐进了另外一条街夜市街里，边走边说边找。
“小牛牛，听说你去律师事务所实习了？”
“是呀。”
“小牛牛，那你将来是不是要当个大律师啊？”
“哪里。我学的是文秘而已。”
“哦……这样啊……”
第一次见到她穿裙子，他觉得小牛牛真的成了一个可爱的小乖乖。
看来，是他多心了。
“小牛牛，那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呀。我还没毕业呢。”
“哦……不过也快了，是吧？”
“嗯……明年就毕业了。”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并不怎么好，还留过级，所以他才会跟小了两岁的她成了高中同学。
他不像她。
高二那年，他因为妈妈生病的缘故，不得不辍学了。
在他心里，她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纯粹。
还没到八点，夜生活的高潮自然还没开始，此时此刻，夜市街里的食客并不多。
“帅哥靓妹，想点什么吃啊？”
他们每路过一个摊位，都有人会主动上前打招呼。
他温和地回应：“我们只是路过的。”
她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两人默契地从夜市街的这头，走向那头，终于在街尾的尽头，也就是最后一摊那里，发现了老地方的招牌。
“换人做了。”
他看着那对年轻的夫妇正站在老地方田螺摊前揽客。
“是呀。原来那个阿婆和阿公已经不出来摆摊了。”
她不得不感慨韶华易逝。
“那味道怎么样？还跟以前一样吗？”
他犹豫了一下。
“不一样了。我吃过了，年轻人图省事，用的是烧烤粉做香料，没有以前那种味道了。”
她觉得太可惜了，年轻人虽然用了老地方的招牌，却没有用老地方原有的配方。
少了香柳、沙姜、鸡油做底料，也就没有了怀旧的意义。
“小牛牛，那我们要去哪里吃炒螺？”
他一心想跟她一起重温高中时代的美好滋味。
“大榕树下的陈阿姨。”
她回头指了指大榕树下的招牌。
也只有上了年纪的陈阿姨，才会坚守着熬制本地特色的美味佳肴。
“她家的炒螺，还跟从前一样。”
“小牛牛，我们就去大榕树下吃吧。”
“好。”
两人折回大榕树下的摊位前面。
那迎面扑来的田螺香气飘进鼻子里，他果然闻出了香柳的味道——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阿弟阿妹，你们吃田螺吗？要一碗还是两碗？打包还是在这里吃？”
陈阿姨热情地招呼他们。
他跟她相视而笑。
他痛快地说：“阿姨，来五碗辣的。在这里吃。”
陈阿姨说：“好。来里面坐。两块钱一碗，一共十块钱。你们点还其他吗？”
她跟他面对面围着低矮的小圆桌坐下，扬了扬手说：“再加两个蛋、两个鸭翅。”
“好。马上就得。”
陈阿姨手脚麻利地盛了五碗田螺，又另外拿一个盘子装了卤蛋和鸭翅，一起端过来放到他们的桌子上。
“阿弟阿妹，一次性手套和田螺汤来了。”
陈阿姨又端来了别的东西。
他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顺手递给陈阿姨：“阿姨，买单。”
“好。阿弟，马上找钱给你。”
陈阿姨接过钱，仔细看了看，确定是真钞无疑，忙着去找钱去了。
“小牛牛，吃吧。你最爱吃的。”
他细心地取了两个一次性手套给她。
“好，一起！”
她戴上手套，马上津津有味地嗦起了田螺：“真好吃！就是这个味！”
“呵呵……”
他看她的眼神里，尽是宠溺的意味。
他并不急，而是吹了吹口气，抿了一口田螺汤。
不愧是原汁原味，单单是加了香柳和盐巴煮田螺熬出来的清汤，已经是经久不衰的经典。
跟她在一起，他很轻易地得到了某种心理上的满足。
“小牛牛，我经常陪我妈去庙里拜神……”他有意无意地说起这个话题，“如果是你，你去庙里会求什么？”
“……”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明显地愣了愣。
她从来不喜欢求神拜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故意嗦了三四个田螺，说：“我很少去拜庙的，我也没什么好求的。”
“如果你一定要求呢？”
他定定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下文。
“神呀，请赐予我智慧吧！”
她只好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呵呵……小牛牛……你真牛！”
他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你……你和家人过得还好吗？”
她悟出了他的话外音，多嘴问了一句。
“我妈挺好的。只是我哥他出了意外变成了植物人……”
他忍不住唏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别人了。
“呵呵……”
他果然很嫌弃瞟了一眼嘴笨的她。
“呵呵……”
她尴尬地笑了笑。
“小牛牛，你看着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她只好停止嗦田螺，摘下了手套。
“给你！”
他跟从前一样，贴心地为她递上纸巾。
“谢谢。”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把嘴巴上的辣椒油擦干净，然后注视着他。
“假如有一个女人很有钱，年纪又比我大，她说要跟我结婚，我要不要答应她？”
他故作轻松地问，仔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呵呵……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你觉得合适的话，答应她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她脸上堆起了满满的笑意。
而她的心，其实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不该问她这个问题的，因为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显得很苍白很无力。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