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又有人来看陈之晋。薄暮晚明,夕气云风招招,点点飞尘,今天夜里应该会有一场秋雨。
来人和风景一样美,是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大的只取夕阳美,小的尽取其余景。大的是陈之晋表妹,脸上涂满了胭脂唇红。小的陈之晋不认识,冰脸清淡,像修道的仙子。
大美人浑身媚意,小美人却比雪花,两人姐妹相称,是表姐妹。朱邑四族百年交好,故而两人也是陈之晋的表妹。
由于先识先知,陈之晋从小不肯与人过于亲近,玩伴就只有固定几人。其中一个就是来看望陈之晋的女子,名叫朱菇。她是朱蕙兄长的遗女,本来由朱氏族长抚养,后来朱蕙看兄长的女儿一个人待在家里无依无伴生了怜意,于是就把这个女娃娃接到自己家里养了十一年。
她与陈之晋说是青梅绕竹马的关系并不为过。陈之晋生得俊秀,朱菇早就暗暗把自己许给了自己的表兄。
两年前陈之晋离家,朱菇听了消息精心梳妆在送别亭等了一天。可惜当时陈之晋是陈云用云托走的,两人无缘相见。今天朱菇听到表哥回来,毫不顾忌天色已晚跑到陈府。
随行的小美女叫做王修微,本来是出门拦表姐,后来听说是要去看陈七郎竟跟着来了。
有仆人陪着她们进到陈之晋院里。都是待嫁闺女,此时为了看望陈之晋一齐把自己当作了幼女。
陈之晋早早脱了衣衫准备早睡,听仆人说表妹要看自己又匆匆把衣服穿上。打开门就看到表妹熟悉的笑脸,陈之晋瞬间回忆起孩童时仅有的一些欢愉游戏。
他邀朱菇去堂屋坐,朱菇非要闯进他房里。陈之晋无奈地让出路给她,之后便看到了身材仍旧娇小的王修微。
修微人只十三岁,脸尖眉弯,不涂胭红却自带绯色,两眼不沾泪水也含情脉脉,精致的脸庞让陈之晋生不出半点厌烦。要说不满,大概就是不满她长得太慢,都知道她必然艳绝天下,现在却只能看她未长开的模样。
“你是谁,我好似见过你。可如果我真见过,应该不会忘记才对。”陈之晋痴问。任谁见过修微,都不会舍得忘了她。
“见过的。晋表兄七岁的时候去我家里摸书被我瞧见了。就看了那一眼,修微记了十多年呢。”王修微两手按住胸脯,她在努力压制自己跳动的心。
“王三伯?”陈之晋翻阅记忆,不确定有没有记错。
“是的,那是修微的父亲。”王修微害羞道。
“没想到你会变这么多,小时候是圆脸,大来竟然有了美人脸。”陈之晋记忆越发清晰了。
“小时候贪吃,后来修微就学会节制了。”王修微不好意思了,她在为初见时的自己害羞。
“小时候都难免会胖些,过几岁自然就消肿了。”陈之晋道,“你也进来吧。”
仆人将朱菇两人送到就要离去,被陈之晋叫住。陈之晋不愿因为自己让表妹招惹风言风语,所以吩咐道:“你把院门、房门都开着,守在院里。”
进到屋里,两个女子静悄悄的。朱菇刚才看见王修微在门口与陈之晋谈话,已经知道王修微的心思,因此不愿与她说话。王修微则像是做了坏事一样,乖巧坐在表姐旁边,低着头看自己不断扯扭的手指。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陈之晋坐在王修微正对的地方。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人们都喜欢看美妙的东西。
这个小举动惹得朱菇不开心,她开始气恼自己把王修微送到陈之晋面前。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贪慕了十几年的表兄最后可能不会喜欢自己。
“听父亲说你昏倒在家门口,所以妹妹来看看有没有大碍。”朱菇挤出笑容,抢在表妹前面回答了陈之晋的问题。
“修微今天在城里看见表兄,觉得表兄有心事放不下。所以修微来看看。”王修微低着头说道。她已经看不见朱菇身影、听不见朱菇说话,印象里这间屋子好像只有她自己和陈之晋,就跟他俩的婚房一般。
“我答应母亲离家一年就回来。后来遇到战事就耽搁了。事了急着赶回来,最后才昏倒在门前,身体无碍,也没什么心事。不用担心。”陈之晋轻轻一笑。
院外传来急跺的脚步声,守在院里的仆人恭候道:“老夫人。”
朱蕙赶到院里,看到陈之晋院门大开,房门也是打开的。她呼出一口气,走进房里绕过陈之晋批评朱菇:“你是当嫁之年,就算再担心你表兄,也不能傍晚出门啊。还好晋儿处理得好,不然明天你俩的闲话就要飞进相亭城去了。”
“见过母亲。”陈之晋起身给朱蕙端椅子,扶着母亲坐下。
“修微也是,你虽然还没有及笄,但也要开始照顾名声了。名声坏了,生得再好看也不一定有人喜欢的。你俩以后千万要记住我的话,知道没有?”朱蕙有些微恼。
得到训斥,朱菇不得不认错。可她心里只想着别人说闲话才好,这样她就只能嫁给陈之晋,陈之晋也必须要娶她了。
与她不同,王修微依旧低着头,讷讷认错。修微是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害怕自己名声坏了,到时候朱蕙不喜欢她。
朱蕙看到两女不同的反应,对朱菇的样子习以为常,对修微生出怜爱。她最喜欢修微那股可爱劲。朱蕙回头瞧瞧自己儿子,又朝修微投去满意的笑容。
傍晚出门是妇女的忌讳,会被人骂偷人的。除了乞巧节和百花节,妇女一般不能夜晚相聚。朱菇来看陈之晋,朱蕙可以理解是兄妹情谊。王修微来看陈之晋就不一样了,在朱蕙看来修微分明是想做她的儿媳妇。所幸修微今夜表现很好,得了未来婆婆的赞赏。
晚食鼓敲了,一声声微弱的锣鼓声从巷里传到家家户户。朱蕙拉着修微的手,把两女带走了。陈之晋本想休息会,他身体还未适应长生藤,身里经脉的灵气还在源源不断地融入金丹。
他有感觉,当他体内的灵气全部融到金丹里,自己的身体就能回到未修道时的样子了。跟云嵇子说的一样,只是没了仙根而已,其余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手托清水洗脸,陈之晋走向食庭。王修微两人今天应该会在陈府住下,饭时应当也会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