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独子大婚,这在山海城绝对算得上盛事。先不说这娶的是一国公主,就单单看定北侯为国征战十几年,保北境太平无忧的这份功绩,侯府的喜事也必得受到全城瞩目。
大婚当日,定北侯的亲族旧友,还有朝堂上交好大臣纷纷携礼而至,定北侯站在府门前迎接宾客,听着来往宾客口中的祝福之语,乐得合不拢嘴。定北侯夫人也在府里忙得不可开交,雪夜公主的亲族没有来,所以安置宾客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里里外外的忙着,竟顾不上喝一口茶水。
云辞镜听着府里的动静,明明与自己的芦花阁仅隔着几道院墙,却好似远在天边一样。因着大婚,定北侯夫人派来侍奉的人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侍女帮她穿上礼制繁琐的喜服,沉重的凤冠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身在这热闹的侯府之中,却好似被这繁华之声所困,耳边回荡的只有昨夜来人的话语。
“杀了定北侯之子!”
云辞镜甩甩头,想抛掉这恼人的思绪,却发现她已经连摇头都做不到。凤冠压在头上,喜帕遮面,她已被侍女牵着坐进了花轿之中。
秦誓一袭红袍,与泊烟一同坐在屋顶上看着院中来来往往的宾客。因为雪夜公主是从侯府出嫁,秦誓不必骑马去接她,只需等在芦花阁前,牵着她入正厅拜堂即可。此刻闲着也无事,两人坐在一起,秦誓喝着酒,泊烟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吃着他带来的糕点。
“舅父来了。”秦誓出声打破了宁静,“你已经两个多月未归家,去见见他吧。”
泊烟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她站起身来,衣袂轻飘,如鹅毛一般落入庭中。
钱牧斋正好向定北侯道完喜,前脚刚踏入中庭,泊烟便轻飘飘的落在他身旁。
“父亲。”泊烟轻唤。
钱牧斋一惊,定定的看着身旁的泊烟,这是泊烟第一次唤他父亲。大喜之下,他竟忘了询问她的近况,只像平常父亲那样故作轻松地答了一句,转过身,眼中却有泪花闪烁。他摸着泊烟的头,想张口跟她说说话,却发现这里宾客聚集,根本不是对话之所。只得拉着泊烟往正厅而去。
秦誓看着泊烟的身影进了正厅,他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喝光,跳下屋顶朝芦花阁而去。
吉时已至,秦誓牵着云辞镜走进正堂。
一拜天地——
转身的间隙,他的目光掠过了厅中所有人,独独停在她的脸上,看到泊烟的时候泊烟亦在看着他。
二拜高堂——
秦誓不敢再看泊烟,他往堂上看去,定北侯二老坐在两位新人面前,一脸喜乐。
夫妻对拜——
“结束了。”秦誓心里想着,他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婚礼。手里的红绸一牵,拉着云辞镜就要走。
媒婆嘿嘿的笑起来,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极其夸张的笑容。
“哎呦喂~新郎倌这就着急了,司仪连送入洞房的话都还没喊呢!”说完又夸张的笑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说,满堂的贵宾们都闹腾起来,一齐起着哄拥簇着新人去了内堂。
泊烟站在原地,看着秦誓被宾客们围着远去的背影,眼里蓄满了泪水,却还要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钱牧斋站在女儿身后,看着泊烟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轻抚着泊烟的头发,试图将她的心绪如发丝一般慢慢抚顺。
陆舟移和叶返生站在侯府的院墙之上,满目红绸花灯,一派红妆火树。
秦誓是给立雪山庄送过请柬的,只是两人实在也不愿意掺和这档子事,只站在远处看了看热闹。陆舟移本来嚷嚷着要看看新娘长得漂亮不漂亮,现如今正厅的客人散了,他恍的一瞬,看见泊烟站在红烛之下,旁边还站了个年过四十的老男人。
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陆舟移刚要入正厅看个究竟,就被叶返生一把拉住,“钱牧斋在她身边,那是夜游天的圣主,小心为上。”
陆舟移收住了身形,两只眼睛依旧盯着泊烟。
“我们回去吧。”叶返生拉了拉陆舟移的手臂,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泊烟身上转移开。
突然,陆舟移拦肩勾住叶返生伏低了身子,“有人来了。”
定北侯府的墙根下聚集了几道黑影,他们似乎在商量如何行动。叶返生拉着陆舟移立即躲进了高墙的阴影中,借机暗中观察着他们。
“九个人,都是好手。”陆舟移压低了声音,像捕捉猎物一般盯住了那几道黑影。
九个人分成了三队分散开来,陆舟移待他们走远了一点,对叶返生说道,“你去府里,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要冒险。”他掏出自己防身用的短刀递给叶返生,“我去看看,解决了他们就去找你。”说完,身形一动便跟了上去。
秦誓牵着云辞镜将她送回自己的房里,接着又被宾客拉去灌了半天的酒。三九搀着他往回走的时候,他已经醉的失去了意识,脚步也虚浮起来。
从正堂一路走到秦誓的住处,流云阁早已被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院里的石灯笼都披着红花,灯芯被换上了大红烛,照了满院的喜庆之色。
云辞镜坐在榻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近。三九推开门,半背半搀的将秦誓移到了榻上,云辞镜帮他褪去外袍,盖上了鸳鸯戏水的大红被。三九一看,识趣的退出了流云阁,喝退了守在门外的侍女和守卫。
这一夜的喜事总算是过去了,秦誓躺在榻上,双目微合。案上的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床头的轻纱也笼了些许香气,久久不散。想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此刻他已经沉沉的睡去。云辞镜坐在秦誓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双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难以决断。
“还不动手吗?”秦誓闭着眼,悠悠的吐了一句话。
云辞镜以为他是在说梦话,谁知下一秒他已经睁开眼睛,两眼无神的盯着床头的同心结。
“再不动手可就晚了。”秦誓说。
“你都知道了。”云辞镜站起来,垂手亮出手中的利刃。
秦誓没有说话,只站起身朝云辞镜走去。
“给我吧。”他朝云辞镜伸出手。
两人僵持了许久,门外突然响起几声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秦誓一把拉住云辞镜的手腕,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匕首,吹熄了烛火朝床榻走去。
“待在这里不要动。”
秦誓将云辞镜摁在床塌的一角,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则抽出匕首,悄悄的躲在窗下。屋外的影子在廊下徘徊了许久,见屋里没了动静,便想悄悄地潜入。
嗖——
一道人影翻窗而进,还没见到秦誓的脸便被抹了脖子。
“公子,门外解决了两个。”天璇和天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很好。”秦誓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件平常的外袍穿上,“你们两个在这守着,玉衡跟我走。”
“等一下。”云辞镜高呼,秦誓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