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移蹲在鸽舍前,手里拿着些鸽食随意地撒着。几十只信鸽围着他咕咕地叫,他却盯着头顶上几只盘旋的白鹭出神。
“夏天要到了啊!”他喃喃道。
“是啊,连白鹭都知道出来觅食了。”叶返生抱了一只信鸽走来,一撒手,那只鸽子便扑棱着翅膀落在地上,和同伴抢食吃去了。
陆舟移又撒了一把鸽食,盯着鸽群汇聚到一处,“鸟都知道抢食,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西北的雪化得差不多了,人一旦暖和起来,就想吃点好东西。”叶返生将一张纸条递给陆舟移,“雪夜的边境军坐不住了,歌云关附近的几个城镇强盗横行,几个大粮仓被洗劫一空。”
陆舟移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条递给了叶返生,“刚来的消息,山海城里的那位以重新整编军队为由,缴了定北侯的兵符。”
“什么!缴了兵符?”
叶返生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
“真是昏庸!他竟然相信雪夜的和亲!现在收束的定北侯的兵权,万一到时候大兵压境,谁来护卫边防。”
“有什么办法呢?”秦誓叹了口气,“狡兔死,良狗烹。他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恐怕将雪夜公主指婚给秦誓的事也是早有预谋,要不然以那位小侯爷的性子怎么会一声不吭的答应了,而且事后知道公主命不久矣也不去禀报。”
“看来是我低估了这位出身将门的贵公子。”叶返生自嘲道。
“他的确藏的很深。”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一只鸽子从远处飞来。陆舟移将手里的鸽食全部撒尽,抬手接住了信鸽。
“什么消息。”叶返生问道。
陆舟移脸色一暗,沉声道:“仲天寥行动了。”
……
定北侯府书房
“消息准确吗?”秦誓问道。
玉衡笃定地重复了一遍,“错不了,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他们把火药运进了遮月街,足足三大车。”
“位置查明了吗?”
“查明了,在遮月街南向的一户商铺里。明面上是做烟火爆竹的,暗地里给道上的人做黑火。”
秦誓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低头思考着什么。嘴里喃喃道:“他们想用这批火药做什么?”
玉衡见秦誓良久没有做声,就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他们上次大婚刺杀不成,难不成这次想用火药?”
秦誓猛的回过神来,想了想又立刻否定了玉衡的看法。
“不会的,就算他们想,三车火药运到侯府也太过显眼。最近也没有什么重大的节日,打着送烟花爆竹的幌子,走到半路就会被截下。应该是别的地方,一个运送大批量货物也不会被注意的地方。”
“会不会是夜游天?”玉衡问道。
秦誓摇了摇头,再次否定了玉衡的看法,“不会,遮月街的人绝对不敢打舅父的主意。”
忽然,书房墙上的一幅画引起了秦誓的注意,那是秦誓的父亲——原定北侯秦书崇画的一副山水画,画上大漠孤烟直入云霄,晚霞中还有几只大雁飞过。
秦誓死死的盯着那幅画,就在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那批火药的目标,“是父亲!他们想除掉东黎唯一一位熟悉西北军防的大将。”
他解释道:“我之前从未涉及军务,在雪夜的人看来只是个顶着定北侯头衔的世家子弟,万一以后他们想进犯东黎,龙座势必会重新启用父亲,到时候雪夜再想攻破边防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秦誓正在想着对策,玉衡却坐不住了,老侯爷现在带着夫人移居城郊别院,守备自然不会像侯府这般森严,万一刺客已经行动,他们这边也要提早防范。
“我现在就带人去接老爷他们回来。”玉衡刚想走,秦誓就拦住了他。
“等一下,你这样去会打草惊蛇,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
夜已深,城郊别院里还亮着灯光。这束光就如同海上的灯塔,指引着一队人朝着别院前进。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耳边还有夜风呼啸,听着车轮压进泥土里的声音,每个人都绷紧了心上的弦。
一群人静悄悄地摸到别院附近,把成堆的火药堆在墙根底下,点燃了引信。
第二天,前定北侯秦书崇和夫人西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海城。定北侯府上下缟素。各路人物闻讯而至,把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其中不乏来刺探虚实的人,只上了炷香就回去了。当然也有秦书崇生前的挚交好友,在灵前一时感慨,潸然落泪。
秦誓跪在灵位旁,像是失了魂一样。火盆里的火苗映着他的脸,把脸上的泪水烤了个干净。泊烟跪在秦誓身边,一只手被秦誓握住,另一只手拿着纸钱往火盆里放。
叶返生因着云辞镜的事认识了秦誓,也是为了一探虚实,就叫上陆舟移一起来了侯府。见到这种情形,顿时没了探听口风的念头。作为晚辈,就各自给亡者上了香。
泊烟正从纸钱堆中抬起头来,忽然不自觉地握紧了秦誓的手。
秦誓感觉到她的动作,见她一脸惊慌,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陆舟移正上完香抬起头来,那张脸,正是大婚之夜解决了一群黑衣人的剑客。秦誓没有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泊烟的手背,让她不要声张。
“秦公子节哀,以后整个侯府还需要您照拂,千万不要伤了身体。”叶返生对秦誓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见他脸上毫无悲色,随即又介绍道:“这位是立雪神殿主事陆舟移,早年听闻侯爷沙场雄风,心中拜服。所以,这次便和我一起来了,侯爷莫怪。”
两人微微躬身行了礼,秦誓才开口,“多谢叶先生关怀。来者是客,想必家父也会欣喜的。但恕秦誓有孝在身,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秦誓又朝陆舟移点了点头,陆舟移会意,也微微点了点头。
云辞镜从内堂出来,一身孝衣,面上没有一点悲色。她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提着食盒,款款走到秦誓身边。秦誓见她从侍女手里接过食盒,连忙阻止她,“我不想吃,你回房吧。”
云辞镜像是没有听到秦誓的话一样,放下食盒就转身回了内堂。刚走了两步,忽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起来。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叶返生见状走上前去,对云辞镜说:“恕在下冒昧,叶某是个郎中。夫人若身体不适,不妨让我把把脉。”
云辞镜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秦誓。
秦誓无动于衷的跪在灵位旁,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云辞镜立刻明白了秦誓的用意,像是死了心一样闭上了眼睛,对叶返生说道:“劳烦先生了。”
前来吊唁的人见到这一幕,都以为侯府的女主人是近日料理丧事,奔波劳累所致。一开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叶返生把完脉,道出了惊人一语。
“定北侯夫人是中毒了。”
堂中的人纷纷侧目,直道叶返生是信口胡说。
秦誓站起身来,朝叶返生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请问先生,雪夜公主所中何毒。”
叶返生转身对着堂下众人,朗声道:“公主中的毒名为'菩提愁',是雪夜国的一种奇毒。人中毒以后不易察觉,半年以后才会有症状。一旦心绪不宁就容易心口绞痛,身体也会日渐孱弱,丧失活力。自中毒之日起,一年之内就会毒发。看公主的样子,中毒应给有大半年了”
云辞镜依旧紧闭双眼,没有说话。
秦誓见堂下议论纷纷,有的摇头,有的一脸嘲讽,仿佛并没有相信叶返生的话。
“三九,去宫里请御医来,就说公主病了。”
三九得了令,立刻备马朝宫门而去。
“秦公子节哀,既然有御医前来,我等也就不叨扰了。”叶返生朝秦誓行了辞别礼,与陆舟移一同出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