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梦琪的人生直到19岁以前,都像是一株沐浴在明媚阳光下的,纤细而大朵开放的牡丹,有明艳的红瓣和金黄的蕊。偶尔的一点儿烦恼,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雨过天晴,便留下那彩色的虹,积水上自由飞舞的蝶,和带着晶莹水珠的花。
从小她就比别人聪明,这并非自以为是,而是有确实依据的:在学校里,她的成绩虽不是最好的那一批,但也算得上“优秀”,何况她并不在乎成绩,尤其是那些靠着拼命读书和训练才能和她考在同一水平的人,格外让她觉得愚蠢,至于如此努力了还不及她的家伙,就无可救药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聪明,艾梦琪自然就乐衷于运用这种聪明。在学校里她一堂课也不愿意去上,反正只要在考试前看两天书,向教授打听打听试卷的题目,和考场上的左邻右舍互通一下有无,轻轻松松就能过关。哪怕是对战考试,凭着家里买给她的高等级宝可梦也不在话下。人生有趣的事多到数不完,何苦来为难自己呢?
游戏,电影,跳舞玩音乐,逛街,美食,到处游山玩水,十九岁的人生中,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既然她的家庭有财力支持她玩下去,既然她的父母并不在乎她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既然她的身边有不计其数同吃同玩的朋友,那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享受这金子一般的青春时光呢?
何况她又生得这么漂亮,精致的小脸蛋上有洋娃娃一样白皙的皮肤和会说话的大眼睛,个头虽不高挑,但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两条竹签似的瘦腿时时吸引着路人的目光,曾经甚至有过导演来到家里拜访,想安排她做电影的女主角,只可惜被家人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倘若真能演一场电影,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早已是生活中的女主角了。她的相貌是这样出众,她的头脑是这样聪明,她的家境是这样优渥,注定了追求者会像是围绕着鲜花的蜂蝶一样,赶都赶不走。她就像一个真正万众瞩目的明星,一个众星捧月的公主,一个高贵优雅,说一不二的女王,在这最美的年华,留下属于她的色彩。所以艾梦琪人生的前十九年,不但是身在明媚的阳光之中,而且她自居是个温暖的,光明的,正能量的小太阳。
这个小太阳在她19岁的生日还没有到来时,便陨落了。
那是一个漫长得永无尽头的深夜,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呢?艾梦琪至今都无法完整地回忆起来,她独自坐在篝火前时,究竟在想些呢?她为什么要谢绝朋友的好意,一个人探险呢?到底是什么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非得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呢?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明所以了,她只能相信,这是某个邪恶的计划,是贪食的恶魔引诱着她,是丑陋的小鬼蒙蔽了她,把她一步步带到了陷阱里。
当四周黑漆漆的林间突然亮起了火把和手电的光时,她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玩笑,是哪个不懈的追求者带给她的小小惊喜。她呆呆的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步一步走来,用粗糙的麻绳捆住了她的手脚,用黑乎乎的麻袋套住了她的脑袋,用砂锅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锤打着她的胸口和腰背,她被吓住了,她害怕着,恐惧着,绝望地发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身上肝肠寸断般的疼痛,更忘记了其实自己有反击的武器。
她的枪和刀被夺走了,她的精灵球成了人家的囊中物,她的背包和帐篷也成了战利品,这都算不了什么,因为她已经被双手反绑着,成了这群南岛人的俘虏。
多么可笑啊!她,艾梦琪,19岁的盛开的牡丹花,光明温暖的正能量的小太阳,拥有无数追求者的众星捧月的公主,成了南岛人的俘虏,成了像牲口一样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成了绑架她的元凶,那个叫郭大喜的男人的新婚妻子、压寨夫人。神啊,上帝啊,老天啊,这天底下还有更荒唐的事吗?
她一次又一次地逃跑,然后被抓住,被鞭打,被强奸,她被粗糙的麻绳捆着,被冰冷的铁链锁着,被扒光了衣服关在这个囚笼一样的新房里,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时间的长河没有尽头,她遭受的苦难就不会有尽头。
终于,她怀孕了。
天呐,这是怎样的荒谬和绝望啊!她居然怀上了强奸犯的种,她要给自己最大的仇人生下孩子,她要堕入那阿鼻地狱中,永世不得翻身了!
她好痛苦,痛苦得心脏都要裂开了;她好绝望,绝望得想就这样死去;她好恨,恨不得化身成一条复仇的恶龙,将怒火倾泻在大地上,焚烧一切,毁灭一切,绝不留下半点慈悲。
倘若能够选择,她第一个要烧死的就是那个没日没夜地强奸她,**她,殴打她的郭大喜;如果还有得选,也要一并把助纣为虐的郭逢春夫妇投进火里;然后是她肚子里这个孽种;然后烧掉郭家的祠堂,然后,然后,然后……
艾梦琪突然笑了出来,因为她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啊!她抱膝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赤裸着,一丝不挂着,手腕被笔杆粗的铁链锁着,这距离短得她几乎无法下床活动。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想着复仇!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玻璃窗开着一条小缝,被窗棂挡住了,那雕龙饰凤的窗棂看上去是木制的,其实里面包着铁条,编织成了这华丽的鸟笼。从那道小小的缝隙中,涌进来的微风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香味,这是自由的味道,艾梦琪不知自己几时才能重新被自由的风怀抱着。听着风中飘来的,窗外喧闹而欢快的宴饮声音,她轻轻摩挲着自己被手铐磨得红肿的手腕,在一阵阵疼痛的刺激下,又一次低下头,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