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政广场出发,转向东南,行驶约15分钟,可抵达五月花路,这条路原本是卡那兹南侧的一段城墙,再向南便是护城河,这一古老的防御工事将城市分成了城区和市区两部分。由于北侧是约定公园,五月花路又离南边的两座城关桥都比较远,因此显得有些偏僻,即使是白天也没什么车辆经过。
汽车停在道路中段,黄金时代KTV门前,甫一停稳,便有门童上前,等阿离推开车门,微微鞠了一躬,恭敬问着:“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给我开个小包间。”阿离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打量着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二层小楼。门口用LED灯交织成“黄金时代”几个字,不过还没有点亮;小楼后面应该就是护城河,左边是一家快捷酒店和自助银行,右边除了一个口腔诊所外还有几家饭店;装潢张扬而奢靡的大堂中隐隐传来音乐声,是时下流行的歌曲,伴着歌声,门童的话语窜进阿离的耳朵里:“先生,真抱歉,我们这里只有提前预约过才行。”
于是阿离的注意力从这间KTV的装饰上收了回来,他皱着眉盯着那门童看了一会儿,等老山停好车站到自己身后,才慢悠悠地掏出自己的训练师证,将信息的那一面立在对方眼前,说:“你就告诉张钊阳,陈离来了,让他出来!”
那门童一看是四星训练师,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笑容:“抱歉,抱歉,陈先生您这边请,我马上去叫。”便将阿离和老山引进了大堂,安排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跑到前台打电话去了。
阿离一边轻叹着:“这张钊阳真会故弄玄虚。”一边四下打量着这个洛可可风格的大堂。大堂呈圆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彩绘玻璃吊顶,天花板又是镜面材料,和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遥相辉映,构成了上下层层延伸的空间;大堂两侧各有一个贴墙的半月形鱼缸,其中樱花鱼和墨海马慢悠悠地游着,仿佛正在欣赏着人类的流行乐曲;正对着入口大门的另一头是前台,两名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身后是巨大的屏风,做成管风琴的样式,遮挡住了走廊的方向,但令人咂舌的是管风琴上头居然挂着一排各时区的钟表,虽然雕龙饰凤造型繁复的摆钟十分奢华,却明显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正当阿离思考着应该把挂钟换成什么的时候,就见张钊阳的大光头反射着灯光就探了出来,然后大笑着张开双臂,大步流星向阿离靠来,一边走一边说着:“阿离兄弟,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呀!”
“你这地方挺扯淡呀。”阿离跟张钊阳握了手之后,第一句就是:“不预约就不让进,你这不是自断财路吗?”
张钊阳却连连摇头,笑道:“这点儿营业额算什么财路,还弄得人多眼杂。”
“哦,原来是开辟新业务了。”
“哪有什么新业务,掩人耳目而已。”说着,便把阿离往里面引。
走过了被水晶吊灯照得通明的走廊,三人进入了一间大包间中。屏风后,摆放果盘和酒瓶的服务员还没有撤走,一见有人进屋,便站在沙发两侧,随着张钊阳引阿离入座,被悄悄挥退了。阿离坐下后简单打量了一下房间,真皮沙发前是一个小小的舞池,两侧张牙舞爪的音箱和射灯在静静等待着,墙上的显示屏已经打开,正在静音播放着一首很出名的曲子《天涯海角》。
“阿离,你今天火急火燎地过来,是为啥事啊?”
阿离并不急着回答张钊阳,用遥控器把外放音量调大,这才说道:“肯定是有事才来找你的。”
“你这是信不过兄弟我呀。”张钊阳双手抱胸,冷嘲热讽:“放心,这屋里没有窃听器,我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吗?”
“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得小心了。”
“我看出来了,阿离,你今天是兴师问罪来的。”他随手拿过两个酒杯,装上冰块,倒上酒,一杯放到阿离面前,一杯自己喝了,说:“不过我不知道的是,二少爷这是准备问我什么罪呀?”
“张钊阳,我叫你一声大哥,是把你当成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平等地交流,不是求着你办事的。你要明白,至少在卡那兹,至少现在,陈氏还是说一不二,没有我们,你什么事都干不成!”
“二少爷这是来训斥我的呀!”张钊阳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了,他抬手倒了第二杯,边倒边问:“只是,不知我到底犯了什么事,需要二少爷亲自来训话?”
阿离却低声轻笑了起来,也端起了酒杯,在手中把玩着,说:“我哪敢训您呀?我还怕被张大公子给送进监狱里去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呀,不过按说这事情也没过几天,你脑袋里总该有个影子不是?”
张钊阳皱着眉举着酒杯想了半天,死活想不出来自己能干出什么惹恼阿离的事,最后还是得要阿离给提示:“用市长的名义给警方施压抓人,这种事儿你应该也没干过几次吧?”
“黑田组啊……他们怎么能惹着你呢?”
“一群不长眼睛的东西,无信无义不礼不忠,惹上我都算他们走运了!”阿离咬牙切齿地说着,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干,抢过张钊阳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嚯,他们干啥了能让你生这么大气?”
阿离把酒瓶啪地往桌上一拍,说:“你先回答我,他们怎么跟你说的,能让你动用你爹的关系?”
“他们说那姓常的挑衅,拒不交保护费,纠集了一帮人对抗黑田组,还把二当家的儿子都打死了。阿离,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黑田组那一帮人都跪在我眼前了,声泪俱下呀。我也是考虑到黑田组是陈氏有意扶持的,而且那姓常的找人来对抗,这是坏了规矩,更何况当时的情形……”
“你傻呀!”阿离差点就破口大骂了,“老常就是个开小饭店的,他哪来的胆子跟黑社会对抗?”
张钊阳听后先是愣了一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问:“阿离,你认识那家人?”
“废话,被你关进去的那是我同学!”
“哎呀我去!”张钊阳一拍大腿,满脸懊悔的表情,“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紧接着马上站起来,在沙发前碎步走着,急得直挠头,“阿离,我是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那是你同学,谁还管那帮混子怎么说!”
“而且……你先停下听我说完!而且,这件事全程发生在我眼皮底下,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老常家的饭店在哪你知道吗?在学院街,道馆的对面,离城关的警务站只有二百米,在这种地方收保护费你觉得像话吗?收保护费就算了,还要涨价,还反复无常地一次一次涨,他们干什么?放高利贷呢?我跟你说,这还没完,老常有个妹妹,十五岁,年轻漂亮,被那小子看上了——就包菜头的那个。你知道那小子后来干了啥事吗?他竟然带了一帮人在小巷里偷袭老常,然后逼迫他妹妹,差点儿就要强奸她!好么,就这么个玩应儿你还想帮他?你还动用了市长的关系?你不丢人吗?你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呐?”
说得张钊阳冷汗直冒,不断唉声叹气,又听阿离长叹一声,结束了这冗长的讲述,最后说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张钊阳,你调查了吗你就给人办事?”
张钊阳忙不迭地安抚着怒火中烧的阿离,又是赔罪又是倒酒,殷勤地吓人:“阿离你消消气,出了这种事我也不希望呀!你说以后人家要看我是个好骗的二百五,我还怎么混下去呀?这是个失误,真的,你得信我,这真是个失误,我张钊阳绝对没有跟你作对的意思!我要知道是这么个情况,那位常先生是你同学,那我,我……我得先扇那黑田幸之助几个大嘴巴子再说!”
阿离听着这光头急切的自白,原本恼怒的心情已经消散了大半,紧接着,他看到张钊阳竟然自言自语地站了起来,叉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妈个蛋,敢骗老子,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儿吗?好么,骗老子!敢骗老子……今儿我这脸算是丢光了!”就这么低声吼着,突然朝阿离转过头来,大喊着:“兄弟,你放心,我张钊阳不是个憨货,他们黑田组既然敢骗我,就得承担骗我的后果。我就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我张家和黑田组算是结下梁子了,这事儿不掰扯明白,不算完!”
阿离满意地点着头,笑道:“张大哥,以前你欠我的人情,这回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