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极赋韵律,在宁静的清晨清脆响起。
“秀秀姑娘,对不起,我并非有意为之,再者,无知者无罪不是?”
童谣觉得心中愧疚不堪,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他一早便来请罪:“慕姐姐不说,公子不说,你不说我不说,也没人知道,所以,不作数行不行?”
久久不得回应,他垂头沮丧地蹲坐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吱呀。
木门开出一条小缝,秀秀从门缝中露出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嘟嘴不满道:“哎呀,吵死啦,月亮都还没睡呢,你在这里干嘛呀?”
这才意识到自己来的太早,打扰了她睡觉,童谣便更自责,面赤赧颜,不敢抬头看她。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秀秀忍不住掩嘴轻笑,她从房中走出,坐在他身边,拍拍他肩膀道:“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小气鬼,再说本来就不怪你,我就原谅你咯。”
“不生我气了?”
闻言童谣甚是欣喜,嘴角绽放开,无意间抓住秀秀软软的手,无比开心道:“昨晚本是不知所措来着,想了一夜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却没想到你醒来就不生气了。”
秀秀不自在的缩了缩手,竟是挣脱不开力气很大的童谣,在心中暗自哼哼生气道:怎就这般呆头呆脑,抓的我手好痛!
他反应向来比别人慢半拍,怔怔出神,这才感觉手心一片柔软,慌慌张张松开。
或许是童谣的敲门声破开清晨,这便让慕笙和宁昀也醒来。
两人刚迈出门槛,恰巧看到拉拉扯扯的童谣和秀秀,相视无言,心想,怎么才隔去一夜,他们关系就这般好了?
慕笙摇了摇头,喃喃苦笑低语道:“真便宜了这傻小子,若是被藏剑山一众师兄弟甚至师叔师伯们看到,只怕他会被怒火烧的连骨头渣都不剩。谁让秀秀是宗门里最得宠的人呢?她可是揪过剑律师伯胡子、骑过承剑师叔脖子……”
她还这般想着,却听到不远处宁昀的问早。随即莞尔一笑转身回道:“早。”
想到昨日那把掉在地上的白色三尺剑,慕笙便再忍不住问道:“公子,请问您的剑是从何而来?师父说找到人他自会给出答案,但见公子不想说,昨日便也没问。”
见他不答,慕笙又问:“公子,云鹤仙人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宁昀依旧不答,理了理衣襟,走到凉亭间坐下,温了壶茶,不禁叹息,心想二十年前我就是云鹤仙人,可现在不是了。
世上有不少人知道云鹤仙人与刀圣一同死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且那把特殊的白剑此后也没几人见过,而且见过的人如今都不在世上,他自认为没有谁会把自己与仙人联系在一起,又怎么找到的自己呢?
他摆了摆手,无奈道:“慕岑那丫头又怎知我在这偏隅的铁镇?她还是跟年轻时一样,不管我在哪都似乎能闻着味循过来。不过既然她能知道,看来有些人就更坐不住了。”
听到她师父天女峰峰主慕岑一名还有极不礼尊的丫头一称,让慕笙感到极其不适,又想到那把白剑以及他的口吻,怒意被疑惑和心头隐隐的震惊压了回去,她将信将疑道:“公子您……还是说您就是掌门师伯?”
宁昀想了想:“且算是吧,我如今只是他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勉强维持现状而已。”
慕笙不解,问道:“师伯,究竟发生何事?况且,人只剩一魄,还能活着吗?”
“二十年前,我为助刀圣破境,与宇文磬大战一场,不曾想那个老不休竟然不耻到用人暗中偷袭,便分心败他半招,碎了三魂六魄,至于我为何能活下来,你听过秽土转生之术吗?”
慕笙更加震惊,语气中挟裹着颤抖:“秽土转生之术?那不是魔教的功法?师伯您怎会和魔教扯上关系?”
“哪有什么魔教一说,只是他们修行的方法太过霸道偏激,从而被这个世界排除异己罢了。这个世界的道理,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
“只是师伯这般想,世人可不会。”
“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
闻言慕笙沉默不语,本惊喜又意外掌门师伯没死,但见他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师伯,师父说如果真见到你,她让我请您回山。”
“回去做什么?上辈子在山里呆了一生,看腻了云海,吹腻了剑风,起码这辈子还能逍遥个一年半载不是?”
“以您现在的状态,如若身份暴露,只怕情况不容乐观,至少在山里没人敢动您不是?就算深宫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敢。”
尽管慕笙再怎么央求,宁昀也不会再回去。
直到慕笙放弃,他长吁一口气,说道:“你回去后,去断尘峰找小三,就说我不在后藏剑山由他来管。”
慕笙知道掌门口中的小三是剑律师伯,也知道掌门说一不二的性子,蹙眉道:“这些年来,师父憔悴不少,若是能见您一面,也算了却心结。”
宁昀起身,揉了揉慕笙的脑袋,轻声道:“旧人总会被时间更替,旧事也会被时间淡忘,这样最好。若是我哪天不在,你把阿谣带回山吧,他还小,需要去学一些东西。”
慕笙没有将头顶那只是拨开,反而感受到一份长辈的关怀,和一些舒心。她抿着嘴唇,点点头答应。
殊不知,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童谣和秀秀已然和好,两人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并肩走来,却见到公子好不知羞耻的摸人家的脑袋,唏嘘不已。
“公子,李杜今天似乎迟到了呀,我们家早就没什么吃的了,他不来我们岂不是要饿着。”
宁昀抬头看了看天色,眯眯眼道:“不急,不出三刻,子彦定能来。”
……
刚从晚泷私塾走出,李杜便急匆匆回府,不知为何心头难安。
路上一些很早便开门的早点摊到现在还没有炊烟升起,街上异常安静,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只是有少许异乡人在往街北赶,口中议论着什么一出好戏。
“王家带人抢门铺?”
听闻路人的对话,李杜怒上心头,王家这么一早便来生事,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他加快脚程,不用半刻便来到街北,隔许远便听到争吵不休声。
随后,只见王家的管家带着百十号人将街北堵了个水泄不通,每人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耐其烦地叫嚣,似乎下一秒便要动手。
李杜来到他父亲身边,蹙眉道:“爹,怎么回事?”
他父亲李道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王玄山那个老东西要把我们街北所有的店铺接管,这街北可是占了我们家三分之二的经济效益,若是没了那我们李家怎么在铁镇待下去?”
“爹,我们家就这些人,敌不过王家,你昨日去陵南,找到小叔了吗?”
“你小叔出了门不在,就算现在赶来恐怕也来不急。”
李道摇了摇头,回头看向身后那些畏畏缩缩拿着刀剑的家仆,叹息道:“恐怕今日我们李家难逃此劫。”
“李老头,我说你就老老实实地将这些店铺腾出来,不要试图反抗,就你家那些老弱病残的仆人,拿什么跟我们斗?”
王家管家徐云庆双手抱胸,一脸不屑说道:“再说,一会儿要真动起手来,擦着碰着,损失不是更大?”
李道从身后一名仆人手中取过一柄玄铁剑,握剑的右手紧绷,看向徐云庆,微讽道:“既然王玄山不想让我李家在铁镇待下去,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我李道今天就是死,也要守住这五十年鸿业。”
“真是老顽固,既然没得谈,那可就刀剑无眼。”
随着徐云庆挥手,王家百十人蜂拥而至,将李家这些人包个水泄不通。
李杜忧心重重,手放在胸膛前,取出那张白先生赠予的宣纸:昀哥儿让我求字,现在字求来了,又该怎么用?一张纸又怎能化解危机?
心中正这般想,忽的吹起一阵风,一个不小心,宣纸被风吹走,他暗叫糟糕,欲要伸手去扑。
出乎意料的是,纸张就这样悬在半空中,甚至抬头还能看见那八个字。
嘶的一声。
纸张化为齑粉,悠悠落下,如同空中撒盐。
徐云庆等人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只是还未向李家动手,手却不能动了。
空中那些纸屑越下越大,有宛如鹅毛大雪,偏偏生锋,最终划破空气落在徐云庆等人身上。
只闻百十人因刺痛而发出的惨叫,下一刻,他们身上遍布划伤。
“退下。”
一道威严清冷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徐云庆等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是何高人在助李家?只凭一张纸,想来是多么恐怖。
这正是白落题白先生的声音,尚在震惊中的李杜难以置信,仅凭一张纸就令百人不能寸进分毫,难道白先生也是仙人?
他吞了口唾沫,喃喃道:“自幼在镇中长大,却不知还有隐藏如此深的高人,只是昀哥儿又怎与白先生相识呢?”
这一声退下并不震耳欲聋,却早已令徐云庆等人汗流浃背战战兢兢,他看了一眼李道,见他迷惘的神情,原来他也不知情。
碎屑还在落,没上前一步身上便要多出数道划伤,只怕还未走到李道面前,便要被这些碎屑杀死。
徐云庆回头向众人说道:“退。”
说来可笑,百十人气势汹汹来,遍体鳞伤走,连李家人的毫毛都未伤到,与上次如出一辙。
“杜儿,怎么回事?”
随着徐云庆等人退下,李道松下这口气,看向自己的儿子,问道。
还在恍惚的李杜回道:“爹,您知道晚泷私塾的白先生是什么人吗?”
李道回忆片刻道:“二十年前,他来到我们镇上,办了一家私塾,此后便没什么异常。”
想了想又道:“杜儿,你是说,这张纸是白先生给的?”
李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蹙眉自问:怎么又是二十年前?
……
“是他?”
王玄山双眼精光乍现,既诧异又意外:“他竟然还没死?”
不知用何种方法,王玄山第一时间便知道今天去街北收铺子时发生的事。
他看向对面的黑氅中年人说道:“小九,如果他执意护着宁昀,恐怕我们谁也拿他没办法,除非陛下亲邻。”
黑氅中年人闻言眉头微皱,虽然现在他与王玄山目的相同,都是要宁昀死,但他对那位皇帝陛下可没什么尊敬,甚至反感更多。
他从椅中起身,一副不屑的模样:“老了就是老了,即使他曾经是殷刀教的教习,是最接近刀圣的人,可现在都风烛残年了,又有何畏惧?我去会会他。”
王玄山习惯性的用玉扳指敲敲杯子,摇头笑道:“当年我们师兄弟中就数你心气最高,不过天赋也最高,仅仅不足四十岁便能达到同我们一般境界,我倒真有些期待,你与他交手能打到何种地步。”
黑氅中年人停下脚步,显然不想回忆那些往事,更不想想回忆中的那些人,嗤鼻讽道:“旧人总会被时间更替,所以,藏剑山这些老家伙们是该换换了,不然暮气太重。”
听到老家伙这三个字,王玄山无奈长吁短叹道:“你倒是真的不留情面,好歹我也曾是最疼你的二师兄,你一句老家伙,便把我也算了进去,即使我很多年前就离开藏剑山了,但总归也是从山里出来不是?。”
黑氅中年人并没有把王玄山的话听完,只眨眼睛便从这天字甲房中消失。
似在他离开的地方,还有一股剑风残留。
“年龄不到四十岁,功力便修行到九段,若说整个天下,小九你无非是第一人,高傲些也合乎情理。”
王玄山手指敲打着桌面,自言自语:“只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些,也把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的太简单了些。
若是给你足够的时间,突破十段成新一代剑仙想来并无问题,甚至要比掌门师兄的成就更高些,可问题是,真有那么多时间吗?”
随即他觉得好生无趣,一甩衣袖,也从此间消失,留下的剑风更浓郁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