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里的火芯不停的抖动着,颤颤巍巍的像是一个垂暮的人一样散发着最后的光热。夜里三更天,白不凡还坐在南书房里看奏折,说是看奏折,实则只是盯着那上面的第一行字发了许久的呆。夜里冷的可怕,也安静的可怕,这种安静的感觉直把人包裹进巨大的空虚里。
白不凡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有了。但是心里头那一小块地方似乎已经被挖空了,空荡荡,冷清清。
她走了,阿巡不喜欢自己。这诺大的山河,绵亘万里,万物比邻,繁花似锦,自己却真真切切一个孤家寡人。
白不凡在想退位以后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归宿在哪里,但是他想至少不会是在这个禁锢了她,也禁锢了他半生的地方。
……
二十多年前,白不凡还是个永元的将军府独子。沈慕言也还只是沈三,是他厮混烟花柳巷时的“狐朋狗友”,不是朝歌沈将军。那时风华正好所有人都是乌衣巷口开怀大笑的少年郎。
而安知意那时和她妹妹生于普通人家。安知意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喜欢四处游荡的人,俩人的初遇是因为七夕节同抢风月阁最后一壶桃花醉吵起来,兴许是孽缘,俩人之后便常常相遇,相处下来双双竟然还都看对眼了。但是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为了娶她,白不凡花了好大的力气,跟着老将军,用本来拿笔杆子的手提起了冷铁,又是立战功,又是开疆土。如此一番折腾,才让老将军老夫人都点头了这门亲事。他的好兄弟沈慕言也和安知意的妹妹看对眼了,只不过相比较白不凡,情路顺利多了。
这些往事仿佛都隔世了,不知道为什么记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深刻,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他记得成立新政,立她为后的那一天,她是高兴的。他记得阿巡出生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可是怎么就落到今日这般境地。白不凡恨自己的过分理性,他一生机关算尽,竟然不小心把自己最爱的人给算了进去。
六年前最后一次见她,她明明是笑着的,和他说“小白,我以后不会再不高兴了,相信我。”可是第二天她就不留情面的狠心抛下这个世界逃走了。
只留下一封信和寥寥几句话。
我也曾想等你到迟暮,等你到黄昏,等你陪我度过安静的岁月,可是我才发现,我剩下的人生已经变成一潭死水了,任凭如何起风它都不会掀起涟漪。就像你和我之间一样,没有意义了。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宫墙外面的蓝天。
外面传来了子规啼,天也快亮了。
白不凡和衣手抵着桌子稍稍闭眼休息一会,准备上朝了,长期以来的失眠,搞得精神快要分崩离析了。
只觉得刚刚合上眼没一会,就听到年轻的内侍在外面耐心又轻声的唤他。“陛下,该起来上朝了陛下。”白不凡起身打开书房的门,步子微微不稳了一下,顺手抓住门框。
内侍见他精神不大好,急忙上前扶着他,“陛下,如果您身体不舒服,今日早朝就不上了吧,臣给您传达下去。”
白不凡只觉得太阳穴作痛,用力按了按,“朕知道了,早朝继续,你去告知丞相在朝堂上宣告我近日的安排。”“早朝结束后,命沈将军来南书房一趟。”说罢转身走进了书房里的卧榻上闭眼休息。
连珏抢在众官到大殿之前就先到了,“今日的早朝由我主持,皇上龙体欠安在调养生息。”连珏说完这句话后便自顾自的按流程走完了早朝的过场。
结束后众官欲散,连珏命沈将军留下。
沈慕言负手立在殿内,蹙眉看着连珏,“是皇上找我?”
“是。皇上最近劳神过度,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你去开解开解皇上吧。”连珏面容冷冰冰,说出来的话却人情味十足。
沈慕言看着连珏似笑非笑,心想怪不得老白这么重用这人,连珏心思精明的很,实在太懂人心了。
沈慕言一路上想了许久,思考这皇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脆弱了,要人来哄。
走到南书房外沈慕言先是轻声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且门外无人把守,就直接进去了。一眼就看到了和衣躺在卧榻上休息的白不凡,沈慕言走到他面前瞧了瞧,见他睡得还挺熟的就没忍心喊醒他,看到白不凡即使是睡着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不由得心疼起这个故友。天下虽大,但也无人与他共黄昏,无人与他话平生。
沈慕言静坐在桌旁不出声,只默默的看着桌上的字画,画上那人神采依旧动人,而爱慕画中人的人却已魂不附身。
过了大概小半天的功夫,白不凡才醒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坐在窗前打盹的沈慕言,而后笑出了声。
沈慕言闻声转过头,百无聊赖的问了句:“陛下,您特地叫臣过来就是瞻仰您的睡颜?”
白不凡笑了笑,心情难得的好了许多。“朕的睡颜给你看还真是抬举你了,想来后宫三千人和满朝文野也没有瞧见过几次。”
“我说,这些年就没人能入的了你的眼?”沈慕言状似无意的随口试探了下。
“半截入土了还谈什么情情爱爱。”白不凡无奈的斜睨了他一眼。
“说吧。找我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她?”
白不凡看了沈慕言一眼点了点头,“还是沈三懂我。”
“你现在也担得起情痴二字,谁让你当初那么作。”沈慕言嘴快说出来的话自己也不曾注意是不是伤人。
“是啊,是我不好,我不该,我不该装模作样的冷落她那么久。她一定讨厌死我了才要离开我。”白不凡的声音极轻,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新朝初立,皇帝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你一个地方不好,就会引来各方猜忌。当初皇帝独宠皇后,后宫形同虚设,几年了也没有王族血脉延续。满朝官员都觉得是皇后不顾大局,不为这天下着想。白不凡想稳固帝位和保护自己的威严,对皇后日渐冷落。
而现在他只是淡淡的问了沈慕言,“当初的桃花醉许久不曾碰过了,阿言下次来劳驾给我带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