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会结束,洛一被人带去打板子的时候,竟反而还觉得有些轻松了。
细细想来,她今日进宫,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但勉强也算靠自己解决了。这样大抵也不用离开太子府,算是有始有终。
自己来时准备的什么金针、药丸等等东西,也就那药丸用上了。
说起来,太子还真是心智坚韧,要不是她作为大夫,清楚太子的身体情况,还真以为他与常人无异了。
至于打板子,她总归是太子府的人。太子在大殿上似要为她求情,众人也都看在眼里了。
这玉戒指的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这板子自然也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她看那些野史说,宫中负责打人板子活计的人,也是有要求的。
负责打板子的内监在打人之前,要先练习着,先是用布包着打豆腐打一百板子,要看着凶狠,但打完豆腐完好无损,第一步就算成了。
之后,就是布包着去打石头,打到石头尽碎而布完好无损,这打人的功夫就成了。
虽然知道野史也不可尽信,但今日洛一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块豆腐,那廷杖扬得高落得快,打在身上却如同掸灰尘一般,要说真有什么效果,就是把衣服上的褶子拍平了。
于是五板子打完,洛一面不改色,好端端的由人带着往宫外走去。
出了宫,见太子府的马车还在为等着,那带她出来的太监顿时目光里都带了些庆幸。
除了镜言与镜羽在外面等着,还有个面生的,应该就是镜言提过的在宫中等着的镜夜。
见她过来,镜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你这是去被人打板子了?”
看来这人是没挨过板子,洛一点点头,道:“我修习神功,这打板子对来说跟挠痒痒一样。”
镜言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倒是镜夜在后面忍不住直笑。
洛一笑了一下,轻快地上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就见玄煜靠坐在车角,面色已是惨白,额头上亦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只是他一声不发的,外面的人竟也没注意到。
洛一急急回头喊道:“镜言,快回府,叫金葵芍药准备上。”
镜言掀开车帘,神色一凛,再没有刚才的笑意。他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一旁镜夜却策马飞驰出去。
镜言解释道:“镜夜骑术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的,会最快回府送信的。”
洛一不再与他说什么,她拿出一早叫镜言准备的金针,捻起,快速地扎在了玄煜双腿膝盖侧。
镜言怕车内钻风,只伸了个脑袋进来看。
就见少女神情坚毅,用针稳而准,一根根金针速度极快的刺入玄煜的双腿,仿佛杀伐果断的将军。
施针罢,她倒出一颗清新丹,塞入玄煜口中。对镜言道:“快回去吧。”
镜言拉上车帘,扬起了马鞭。
洛一轻声唤道:“殿下?”
本来她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玄煜还真睁眼看她:“洛姑娘可无事?”
洛一没想到他第一件事竟是问自己,愣了一下道:“拖殿下的福,与其说是打板子,不如说是挠痒痒。”
她继而道:“殿下有些过于逞强了。”
玄煜勉强起身:“其实没什么大碍,不用如此紧张。”
洛一将针拔下,道:“殿下,骗自己的大夫,可不是聪明之举。”
玄煜看着小丫头气鼓鼓地模样,便想起今日在奉天殿上,她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为自己辩解。
他很清楚,那时候,若自己不提,她恐怕也不会提起她是太子府的人。
玄煜突然低声道:“今日是我累了你。”
洛一心知若不是太子还在宫外等她,这五板子未必有这么好糊弄。这会儿为他诊完脉,也知道确实没什么大碍,便坐在一侧,为他按起腿上的穴位来。
边按着,她边叹气道:“殿下既然心系定国公一脉,就更应该先看顾好自己,若是殿下倒了,定国公一脉才成了真正的飘萍无依,任人鱼肉了。”
“知道了。”玄煜继而又问道:“那我明日可还能上早朝?”
“...”
所以自己苦口婆心的,这位太子殿下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去。
洛一没回答,而是抬手按在他腿上一个穴位上,抬头问他:“疼吗?”
见玄煜似在思索的样子,洛一威胁道:“殿下最好是好好回答,不然明天就轮椅上过吧。”
玄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洛一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直到见他点头,才笑了一下:“殿下回去把药喝了,明日应该差不多。不过除此外,就要在太子府呆着了。”
“这样已算是万幸。”玄煜淡淡道,突然想起大殿上那一幕,他问道:“洛姑娘与五弟之前就认识?”
洛一咬着嘴唇思索了半晌,挠挠头道:“没有啊,也就是在入城当日我去凑热闹,根本谈不上什么认识。”
“五弟总不会只因为你用烛台砸了他,便找你喝酒的。”玄煜笑道。
洛一认命叹气,燕王暗示的太明显了,稍微想想就能把事情联系起来。
她摊手道:“也许吧,我记不清了。不算入城那日的遥遥一眼,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燕王殿下。”
她便与玄煜说起了被那小丫鬟领了出去的事。
“那偏殿那么远,又布了迷香,我自然想的是先下手为强,就蹲在门口偷袭,没想到来的是燕王殿下。等看清了,他已经被我伤了。”
说着,洛一换了一边:“也还好是燕王殿下,反应够快,我那下也收了些力,不然真砸燕王头上,我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
玄煜听的饶有兴致,问道:“那你是如何出来的?”
洛一顿时语塞,难道要她说自己把燕王亲晕了?
洛一挑挑捡捡地说道:“那屋子里有迷香,我吃了药,自然没事,但燕王殿下没有防备,我们没过几招,他就被药翻了。”
玄煜有些惊讶:“能与五弟过招,洛姑娘功夫应当是很好了?”
洛一笑道:“哪有,燕王殿下手下留情,即便如此,我也不过几招就被制服了。我学武就是想着周游天下时候能自保,所以,我大概就是轻功比别人好些,若是打起来跑得比别人快些,但要打个不死不休的,就不行了。”
自己的心愿是当个神医,而不是去考个武状元,所以,练得最多的就是轻功,这样碰到找事的,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可以撒腿就跑,大不了事后再找人打回去。
毕竟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她还不是君子,自然应当不择手段。
“洛姑娘肆意洒脱,叫人羡慕。”玄煜说道,语气带了几分叹息。
洛一笑道:“我爹说我这是不识礼法,胆大包天。”这么说完,她蹙眉若有所思:“这么看里我今天这板子挨的也不冤。”
见玄煜不语,她往跟前挪了挪位置,道:“殿下想习武?”
玄煜闻言,似是回忆道:“也谈不上想习武,只是以前父皇出征时候,我总是想能随军出行,不过后来在北境呆的久了,也就习惯了。”
“殿下可会骑马?”
“儿时学过。”
“既然如此,那随军有何难?”洛一笑盈盈地拍着胸脯保证:“殿下要听我的,今年秋狩便可参加。再过几年,便是圣上想挥师北上瀚州荒州,殿下也能随军。”
玄煜似乎愣了,鬼使神差的,他问道:“那今年若不能去秋狩呢?”
洛一笑道:“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嘛。我可与殿下保证,总归下次能让你去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带着亮光,从那双眼里,仿佛已经能见到她口中所描述的未来。
那是与别人无关,自己所向往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