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总夸张地仰头大笑，在场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的鼻孔。余总收起笑容，“从来没有人拒绝升官，你是第一个。这是因为你的脑袋还没有发展成熟么？！是不是缺少管理者约束，现在没有上进心了？！”
岁七双手撑着会议桌，全身绷直，“为什么选我？”岁七想到的是猫酱，因为她才是走命运编辑路线的，如果真的有升迁机会应该属于猫酱的。他的这个心思被余总看穿，余总说道：“猫酱还是太小孩子……”如果猫酱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跳起来扑向余总，然后用她锋利的猫爪在后者脸上乱抓。
“她只是抱着童话的心灵走进大人的世界。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她是大人！”
“公司是用数据说服人的。半月刊化成功，《苹果动漫》所有编辑的信用度加二十点。也就是说你现在的编辑信用度是七十！这个水平刚好达到主编职位的最低线。你也是你们部门中最高的一人！”余总的嘴角微微翘起。
“你……”岁七把想说的话吞下去，余总的手段太卑劣了，岁七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那五十点信用度的来历，不能公开自己就是毁灭小八线的叛徒。岁七哑口无言了，在数据面前他屈服了。
余总看着岁七纠结的表情，愉悦地哈哈大笑。
“就算……就算……我理所当然地成为候选人，但是……”岁七眼睛泛起泪光，这是充满仇恨、义气和忠诚的眼神。他看着余总，一拳打在桌子上，竭斯底里地喊道：“所有人都不能成为《苹果动漫》的主编！”
“什么？”众人从来都没有在会议室中听到过这种激昂的声音。
“除了筱柳！！”岁七双手握拳放在胸前，用力地说出这个被公司列为禁语的名字。
会议室像是湖水一样，被岁七这块石头而激起层层涟漪。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黄毛小子吃错药了吗？敢在这里大颠大沸！”“难道他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小子是那个组织的人吗？”“他是公然支持反公司组织吗，余总要怎么处罚他？”“不会真的让她回来吧？”……
余总双手提高，示意大家恢复平静。他微微笑着说：“如果这时命令呢？”
“我是绝对不会坐筱柳的位置，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坐！”岁七一字一板地说道。
这句话让在场的管理人员都震惊，每个人心里都想着：如果自己有这样忠心的一个下属，作为上司就无憾了。他们在脑海扫描自己部门每个人容貌，思索着谁能够像岁七一样，结果为零，不禁悲从中来。
余总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岁七，现在我告诉你，你就是主编！”
“我不是！”
“你就是！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不是！”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余总转身背对着会议桌。
张朴宏用中指提了一下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锐利的光芒。他面带笑容说：“岁七，不能给脸不要脸哦！”
岁七紧张地咬着双唇，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一滴滴滑过脸蛋，他说：“我就不要！”。旁边有人要求他坐下，岁七倔强地站着，他在会议室中分外显眼。
张朴宏脸上挂起招牌笑容，“聪明人执着地坚守自己的理念，有时会错过很多东西。三国有一位公认的智者——陈宫，他料事如神，却因为一直跟错主公，最后惨死！我赏识你，你过来我们编辑部吧！”
岁七不屑地翘翘嘴，说：“他不跟曹操这样的奸诈之徒，我认为是正路！”
张朴宏心中不悦，知道岁七在讽刺自己，但还是笑容满面，说：“一个好的演员在各个职位上都是无敌的。无论他是做文员，还是管理者，一个好的演员就是做好自己的角色。你选择了这个剧本，就要做好角色。你坐在公司，就要装得像模像样。”
岁七苦笑一下，觉得会议上谈论这些太无聊了，他说道：“我比较喜欢本色演出！自己做好自己的份……你自己就慢慢演吧。”
“你太不会做人了，现在我在给台阶你下。本色演出可以，也许你要用一生就等待一场戏。更有可能你一生都没找到属于你本色的戏份。压根儿你的‘本色’就属于别人戏里的跑龙套！你每天都本色演出，因为你就是别人戏里的路人。”张朴宏还是微微笑着。
岁七耸耸肩，不耐烦地说：“不管你怎么说，《苹果动漫》主编的位置是属于筱柳的，我不会坐！”
张朴宏在余总背后，轻声说：“不适时务！这样的员工应该炒掉！”
余总慢慢转身，对着岁七问道：“升职的事情就不逼你了。但你还想做赏金编辑吗？”
“当然想啊！”
“那就行，现在一个任务交给你！下个月北京出版物订货会开始，你去一趟吧！”
岁七手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
“在订货会上除了展示我们公司的产品之外，还要有一个熟悉我们产品的人去介绍。你就是那个给四面八方到来的人推荐我们产品的人。”
对于介绍自己杂志以及里面的作品，岁七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整个公司的产品甚至订货这个层面的事情，岁七一点都不清楚。
余总说道：“这次跟你同行的是发行部的忠叔！他跟北京的代理经销商很熟，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就问他吧。”
“请多多指教。”岁七对忠叔鞠躬，忠叔微笑地点点头。
余总静静地看着“屹立不倒”的岁七说：“现在你可以坐下来了吗？！”
岁七看一下会议室众人，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默默地坐到座位上。
余总挥一挥手，说：“会议按照流程继续吧。”
财务部经理灭掉会议室的灯，展示投影仪的ＰＰＴ。ＰＰＴ上是关于仓库储存量告急的问题。现在仓库剩余空间只有百分之十三，按照如今的书刊量曲线图来看，未来一年趋向是仓库爆满。财务部经理提出未来书刊是否应该按量发行，不再增加仓库压力。
而编辑中心负责人认为，仓库管理不科学，让很多已经无法再销售的书刊还挤压在其中，并且提出扩张仓库的要求。
印制部认为仓库管理是科学的，提议是否采用废品回收方式清理仓库。
此时余总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一边接听一边走向门口。刚准备走到会议室外面，通话已经结束，他又坐回座位。
张朴宏认为铺货是杂志的必然手段，剩下杂志是一定的，仓库应该采用最优方案去处理这些杂志。
岁七知道，所谓铺货是指印制量比订货量多出八个百分点，以此增加市场的占有率，挖掘市场潜在读者。仿佛就是一些宣传单张铺天盖地地进入路人视野，但并非所有都是目标需求者，以至于多有六七个百分点的杂志量过剩。无论书摊想不想进货，杂志都会摆在上面，在发行政策上也产生了退货量。以铺货作为提高发行量的杂志最明显的就是《漫画橙》。
在这个话题上，大家都维护着自己部门的利益，不希望做出任何让步。
余总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边说话一边走向门口。他正准备推开会议室，电话盖上了，他又坐到座位上。
岁七很好奇余总这个动作。手机一响，总是不能在密闭的空间内说话，想着走出房间。岁七联想到习惯对着窗外打电话的人。难道手机信号正的差成这样子？难道真的有很多秘密要对着空气说？难道怕在房间说电话听到自己的回音？岁七想不明白。
此时余总又拿起电话往门口方向跑，但通话的对方还是没有给机会他推门而出，很快通话又结束了。余总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说：“针对这个问题，我想听听大家意见。”
奇怪，刚才大家不是已经说了很多意见了么。岁七对这种会议腔百思不得其解。
各部门又开始保护自己的利益起来，并且挖出陈年旧事，针锋相对。这个问题是明显分出两个派别，一个是管理事务派，一个是编辑出版派。仿佛就是前线大将跟指挥官的争论。
余总指了一下在旁边看戏的岁七，问：“你有什么看法？”
岁七对这个问题真是漠不关心，仓库爆满是历史遗留问题，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直牢记着责编入职仪式上筱柳说的一句话：增加仓库压力，是责编的罪过；自己出版的就想办法全部推销掉。所以现在大家各部门犯下的罪，为什么要岁七想办法呢。
岁七随便说道：“每年六个漫展。咱们就在自己的特装摊位上玩倾销，成本价出售，一块钱一本书。”岁七说完后，松了口气，感觉完成任务。
此话一出，又引起两派的争议。编辑派支持，管理派认为这是糟蹋公司品牌。
会议陷入无休止的争论。最后，余总以会议腔说道：“那就计算最优方案去实施吧。这次会议成效不错！”众人都点头称是，然后就散会了。
岁七感觉这会议莫名其妙，难道自己无法领悟这公司的会议精神？关于仓库的问题，不知道落实了什么具体方案，不知道改良措施，不知道执行者是谁，不知道规定完成时间，不知道敲定人是谁……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余总说出这次会议成效不错，真是厉害。
岁七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是不成熟的表现，因为有争议时，必须采用中庸之道绕过问题。而且每次会议必然是“成果累累”，才能结束的。这是国内传统的会议逻辑。
岁七在这个会议中，得到最有效的信息是……自己要出差！一次接触如此多的陌生人，无疑是对岁七的一个重大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