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森林深处———
已经是第四天了,歧伽和千罗迷失在森林深处已经是第四天。恐惧同黑暗一同降临,却未能随着黑暗一同离开。
千罗看着还闪烁着微弱火苗的篝火旁蜷缩着的遍体鳞伤的歧伽,咬了咬嘴唇,清晰了一夜的双目瞬时的模糊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拾起来了插在身旁的一把细剑,紧紧的握在手中——她们原先是有两把的,但歧伽的剑断在了两天前,剑柄随意的扔在了逃跑的路上,而剑身就留在了那凶神恶煞的赏金猎人的脖子里。歧伽带走了他的性命,而猎人带走了她的一只眼睛。
自信的猎人只剩了一天的口粮,一把匕首,一架精致无比的弩和若干箭矢。弩身上刻上了不少条痕,歪歪扭扭的“猎物”刻在旁边。
“懦夫!”捂着手臂上被包扎后才未能见骨的箭伤,千罗浑身打了个寒战,拉了拉因撕下布条而残破不堪的外衣,俯下身去,看着长满青苔的树根,用剑挑拨着落叶,正找着些什么东西,“耍长箭的懦夫!”
是虫子,一种白白胖胖的虫子,应着清晨的薄雾,从落叶从中钻出,在湿润的树根上缓慢的蠕动。
“清晨雾,绿树根,吃不到的白山珍……”千罗含糊的低语,轻轻的将小指大的虫子一个个的拾起,塞进口袋。
不久,满满的一口袋虫子便被面带惧色的千罗快步的带回了篝火旁。
歧伽已经醒来了,披着那从猎人褪下的皮衣,勉勉强强的坐了起来,咧嘴露出了一个不是那么自信的微笑。
“真幸运啊,我都没想到还能看见你。”
千罗没回答,只是咬咬牙,跪坐在她的旁边,将口袋中的虫子轻轻的抓了一把,摊开手心,又用另一只手拿起了一个正蠕动的白虫,递给了歧伽。
“快点吧,这次我不会让它们再爆开了。”千罗轻启朱唇,低声的说到。
“真是为难你了,不过,我不喜欢吃这东西……”歧伽还是咧着嘴,但不知道是为了微笑,还是因为伤痛。
千罗一动没动,还是举着这东西,看着歧伽。
“我不想吃……”歧伽的声音带着些祈求,一只独眼微微眯眼,但千罗不为所动。
“我不饿……”失落的眼光里,祈求的感情愈加浓烈了。
真不巧,一阵咕噜声让这微弱的谎言被轻易的打破了。千罗的嘴唇微微的弯了一下。
“好吧,但答应我,你也要吃一点,吃东西对你的伤口愈合有好处。”歧伽叹了口气,接过了手中的白虫。
“这对你的好处要多于对我的。”千罗慢慢的也吃了起来。
相较而言,歧伽食用这种虫子的手法是比千罗熟练的,掐去头部,便可以轻易的吞下还在蠕动的身子,纵使周身上下的伤口让她的行动不是那么迅速,但却也要比千罗食用的速度要快上些许。
千罗很害怕这些虫子,当把它们拿起时可能未必多想,但当把它们送进口中之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抗拒的。千罗倒是想把自己的那一份给歧伽,不过一阵不亚于歧伽肚子发出的声音让她的计划落空了。
“这东西除去随时会爆开和一天里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找到这两点之外,还是一种不错的吃食的。”看着最后一个虫子爆开在千罗的掌心,歧伽无奈的说到。
清理一下篝火的灰烬,搀扶着歧伽,二人跌跌闯闯的向前继续行走。
“我们,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沉默不语的二人中,歧伽突然说到。
“四、四天了吧。”千罗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说四天,分明只是半个多星期,说的那个数字显得我们好像呆了很久似的……”歧伽有气无力的说。
“是,我们只在这里不到一个星期……”千罗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歧伽说过,穿越森林只需要一周,而在这之前,他说只需要三天。
树叶的飒飒声响已经无法平息恐惧的灵魂,任何风吹草动都将二人的心弦所绷紧,但相较于她们所害怕的那些人,那些想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人,前路的恐惧于黑暗反倒是不足为惧了。
或许幸福就像是歧伽所说的,当你以为自己无路可退,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但现在的她们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从一开始就无幸福可言。
一声嘶吼,尖刺的狼嚎从前面的远方传来,穿透她们的耳膜,刺进她们的心灵。
“真是的,要是那些虫子再肥一点就好了,我的肚子就不会叫的这么大声了……”
歧伽还在尽力的开着玩笑,不过二人都心知肚明,那个极具穿透力的狼嚎是来自什么动物——赤狼。
声音太具有辨识性了,纵使它们只活跃在平原,从未涉足于深林,它们的恶名也如瘟疫一样在大陆上横行,传播到从未见过它们的地方去。
第一眼时,洁白的皮毛会让人觉得它们被过分而随意的起名,赤狼一词名不属实,但它们对于血的渴望和依赖会很快的更改这天真的想法。
嗅觉灵敏的它们能在数公里外感受到受伤流血的猎物;尖刺而复杂的声音能为它们的伙伴提供出准确的位置;群体活动的狡诈恶狼会撕碎那些被它们定位的所有生物;饮下第一口鲜血时它们皮毛便会从头到尾发生明显的赤变……
粉红、浅红、赤红、深红,人们如是说到它们颜色的变化,但没有人能向他人说出它们是怎么从深红又变回白色的,毕竟当它们变为赤红时,就已经不需要靠血液来辨识猎物了。
又是一声狼嚎,这次明显要比刚才要清晰多了,它正在向这里奔来。
又是一声,又是一声,又是一声……
“别急,丫头,只有一只,听,声音都来自那一只,只有一个方向,只是越来越近的那只。”自觉肚子叫的谎言已经瞒不住的歧伽快速的反应。
歧伽低声的对千罗说,试图让她保持冷静,但不妙的是,因伤痛而大口的喘气的她并没有达成自己的想法。
“我们该怎么办?”不知所措的千罗喃喃道。
“丫头,丫头!”歧伽附耳喊道,这才将千罗拉回了现实。
“我,你,怎么……”双目无神的千罗颤抖的说。
“丫头,听着,听我的!”歧伽用双手揽住千罗的肩膀,千罗握着剑不知所措,“你腿没受伤,把剑给我,跑,快跑!”
“跑”这一字,就如是一桶冷水一样,彻底的将千罗拉回了现实,她盯着歧伽的眼睛,慢慢的说了一句,“不,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你疯了吗?我的伤口还没干,数量又比你多,就算是它要吃,也是先吃我,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千罗慢慢的将歧伽的双手从肩上挪走,并用手轻轻的在她脸上抚摸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我的身上流着你的血,纵使是天边也逃不开。”
没有了千罗支撑的歧伽扑通的跪在了一旁,千罗用双手握紧了剑柄,用深呼吸来尽量缓解手臂上深深的伤痕,紧紧的盯着声音传来方向的树木远处,蓄势待发。
这是最后一声狼吼,刺耳声响伴着恶狼一同出现。
那赤狼也像歧伽一样,遍体鳞伤,更像是千罗一样,气势汹汹。
它的毛发呈粉红色,并且正在不断的变浅。它周身上下有多处的伤口,不少都是致命伤,但并没有看到它因此有什么体力上的衰减,不过伤口的周遭呈现这被自己血迹染红的颜色,但它獠牙未断,利爪未钝,随时随地都准备再拉下千罗二人做最后的垫背。
恶狼也似乎看出了,只要摆平了持剑的这人,便可以饱餐一顿,成为一个饱死鬼,便不由分说,用着全速,冲向了千罗。
一时的愤怒能让人忘记伤痛,但长时间苦战便会让伤口剧痛难忍。赤狼进退无常,皮糙肉厚。细剑的划伤对于它可不怎么致命,而唯一一次正刺中头骨却也未见到入肉几分,千罗伤痛和体弱各是重要原因之一。
几个回合下来,千罗虽未放弃,但也慢慢的退后,只是一直挡在歧伽的前面,纵使她知道,这根本没有什么用。
太近了,赤狼一个爪击,将千罗本就难以握紧的细剑击落在一旁;太近了,千罗都能看到缓缓逼近的狼眼珠中倒出的人影;太近了,千罗好像能听见歧伽的呼喊,却又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
恐惧、愤怒、无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狼扑过来了,露出了它的腹部,柔软的腹部,脆弱的腹部。不知为何,千罗的伤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温度瞬时下降,一道白光从她的掌心射出,刺向了赤狼的心脏。
狼的尸体撞倒了千罗,将她压在身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石头或是它的爪子,手臂上原本凝固的伤口又喷出来了成股的鲜血。
千罗能感到生命的流逝,无边的寒冷正在慢慢的吞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