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道是隐剑锋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峰主,甚至是自灵剑山开派以来最年轻的峰主,当然再往后千万年他二十岁就当上峰主的记录估计也无人能打破,裘道这么早就当上这隐剑锋的峰主全然是靠他那不务正业的师傅。
隐剑锋在灵剑山一百零一座峰中是最不起眼的那茬,到了师傅这一辈一度到了多余的地步,就差没被取缔了。
裘道师傅门下有两男两女四个弟子,但算下来却只有裘道一个弟子他还略微指点过一下,裘道的剑法大半是自己悟出来的,至于其他的三位师弟师妹便只能算半个弟子了,师徒之名实是有名无实。
每次师傅领回来一个弟子笑眯眯地对着裘道说:“裘道,这就是你的师妹了,作为大师兄往后你可要悉心指导他们哦!”
当下裘道心里便咯噔一下,恨不得扭头就走,带着师弟师妹转投其他山门,这天底下只收弟子却从来不教的师傅恐怕只有他独一份了,故此裘道对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傅实在是满肚子怨言。
用裘道师傅的话来说就是,他自己天生就是个浪子,发扬隐剑锋这么大的事业与他的命格不合,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他把刚满弱冠之年的裘道叫到隐剑锋观云台。
裘道见师傅一脸的庄严肃穆,这种表情在师傅脸上是极难见到的,就算是收到自己这么个大弟子行拜师礼的时候也未曾见他如此模样过。
“裘道,你看这云如何?”师傅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指着这观云台下的漫天云海,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裘道不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师傅“浪子”的本质,无端端的不会把自己叫到这山顶。
观云台在隐剑锋接近山顶的地方,四下里皆是白茫茫的云海翻腾,清风一拂过便随之涌动,此刻正逢朝阳升起,万道霞光泼在这云海之上,让这白茫茫的云海如那江海湖泊一般云蒸霞蔚。
师傅这无头无脑的问出一句来,裘道实在是没办法回答,也不想回答,但又不得不回答,倘若他不答的话,自己这个浪子师傅又要自顾自的说一大堆云里雾里的话。
“师傅,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我早课还没练完呐!”裘道埋怨道。
“这云呐!瞬息万变,一会儿一个形状,你看那里那片,像不像上次你见的那个师母……”师傅果然又自顾自的说起来了,只是裘道并没看出此刻师傅眼底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哀色。
裘道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了这灵剑山的衣袍,这师傅哪还像个修道之人?裘道拖长了音喊道:“师傅——”
“世事难料,我寿元将尽,今日就要西去了。”师傅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你将受我峰主之令,担任隐剑锋峰主。”
裘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前一秒你老人家还说什么云山雾海,话头一转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叫道:“哈?师傅你说什么,寿元将尽?您有六十岁吗?别拿我寻开心了好吧!告辞了师傅,我早课还没做完呢!”说完就撒丫子要走。
这普通人族之中寿元绵长的尚且活个百来岁,何况师傅是结出内丹的修行之人,五十多岁犹如普通人的青年,还寿元将尽?还驾鹤西去?
“站住!你这逆徒。”师傅厉声喝道。
裘道被喝停了脚步,扭头一看,师傅正颜厉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此刻的师傅似乎突然从一个浪子变成了灵剑山隐剑锋的峰主,过往那近二十年不务正业的峰主此刻真正的拿出了峰主的架势。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漆黑如墨的令牌,手中闪过一阵青芒,喝道:“隐剑锋大弟子裘道接令!”
“裘道接令!”裘道单膝跪地,俯首接下令牌,他一看师傅居然抹掉了令牌上的印记,惊诧不已,心头隐隐不安。
师傅难道是来真的?
师傅欣慰地看着裘道,道:“从今天起你就是隐剑锋峰主了,起来吧!”
裘道站起身来,心中仍疑云密布,“师傅,可……”
师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裘道,你看那座峰是何峰。”
裘道顺着师傅指的方向看过去,答道:“玄剑峰。”
这玄剑峰高耸得直插天际,隐剑锋峰和之一比就似个侏儒一般不堪入目,那玄剑峰缭绕的灵气簇涌,自山脚至山顶像是给孤峰穿上一件锦衣,而隐剑锋灵气稀薄,像是一块遮羞布,只堪蔽体。
“对!那是玄剑峰,可百年前,”说到这里师傅忽然激动起来,高声道,“可百年前!那里却是我隐剑峰!”说完这句话似是花光了师傅所有的力气,颓然倚在石栏上,满脸的苦涩。
隐剑锋当初多么风光裘道没有见过,但就凭如今落魄到一个峰所有的弟子杂役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还没被取缔,也可以看出当年的辉煌。若不是门主念及隐剑锋当年为灵剑山博下的名声,立下的功劳,恐怕早就散了这隐剑峰。
裘道似乎也被师傅的悲色所感染,沉默不语。
“裘道,师傅现在将振兴我隐剑锋的大业交到你手中了,日后好好管束师弟师妹,能教出你这么个好弟子我就是今日赴死也无愧先贤。”师傅闭着眼睛一副今日我虽死无憾的表情。
“师傅?你究竟怎么了,为何说寿元将尽。”尽管师傅向来不靠谱,可从来不会拿这隐剑锋百年大计开玩笑,裘道从来没有见他如同今天这般认真严肃过,虽说师傅以往干了不少离谱事,可他决没有像今天这般托付遗愿,裘道一想到师傅可能真的……鼻子不免泛酸。
“为师内丹破碎,今日已是大限。”
听闻师傅的话,裘道心头如遭冰封一般,从头寒到了脚,内丹破碎?怎么会?这怎会可能?修道之人引气入体贯通周身经脉,方汇聚于丹田形成内丹,内丹一破便命悬一线了。
裘道哭声道:“师傅!这怎么会?怎会——”话再也说不出口便哽咽起来,眼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裘道忙用手捂住,似乎捂住了这眼泪,就能捂住心间翻涌的悲痛。
师傅摆摆手,皱着眉笑到:“你这小子,哭甚?快走,快走!哭哭啼啼惹得我心烦。”
裘道走不了,也不能走,他的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他的脚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他就这样泪眼婆娑的看着师傅,以前只觉这个不靠谱的师傅一无是处,到现在才发现他在自己的生命里占了很大的一块。
师傅伸出手来,用袖子擦干净了裘道的眼泪,拍着他的肩道:“我也自知我不是个好师傅,可……可你确是我最好的弟子。”这似乎是师傅最后诀别的话语,说完之后他便不肯再说一个字。
裘道三步一回头,离开了观云台,顺着羊肠小道转至半山腰,再远远的看那观云台,师傅就早不见了踪影。
他终于忍不住了,跌坐在青石小路上,任由那满眼泪水肆意流淌,六岁时是师傅把流落街头的自己带上了隐剑锋,让自己不再忍饥挨饿,让自己步入这做梦都没想过的仙山琼阁。
他对裘道而言不仅仅是师傅,更是自己的再造恩人。
回到峰间之后,裘道对师弟师妹说师傅下山去渡那万丈红尘劫了,把峰主之位传给了自己,几个家伙居然说什么信什么,没有任何怀疑,禀告门主之时门主只是稍稍有些吃惊,并没有细细追问便允了。各位执事长老对小小隐剑锋谁来当峰主一事更不在意,连就任的仪式都免了,倒也真是“节俭”。
自此以后裘道就成了隐剑锋的峰主,直到如今已经有了八个年头。八年来,裘达和小师妹都还没有半个弟子,倒是二师妹收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至于三师弟,一想到三师弟裘达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咿呀!”小家伙的叫声打断了裘道的思绪。
裘道扭头一看,小不点已经扒着摇篮边快要翻出来了,眼看就要掉到地上,裘道忙赶过去托住小团子的屁股。
“小东西,你怎么这么能闹腾,快回去你的小窝里安安生生睡觉。”裘道笑着把小团子塞回去,揉了揉他的胸口。
小不点似乎不满裘道揉自己,一把抓住裘道的手指塞到嘴里便咬。
“呀!”裘道手若被火烫一般猛的缩回来,“你这小东西,咦?你居然出牙了!”
裘道想扒开小不点的小嘴细细查看,小不点咿呀咿呀的挣扎着,一张嘴反倒让裘道看得一清二楚,这小家伙居然出了上下两对门牙,还有上下四颗小虎牙,张牙舞爪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小兽。
裘道啧啧称奇,这才十多天而已这小家伙就长牙齿了,而且还是一夜之间就出了那么多牙齿,更匪夷所思的是牙齿居然间隔着出,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记得昨天抱他去找小白吃奶的时候可没见过他出了牙齿。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裘道同两位师妹讲了这件事,于姝单方面对裘达的冷战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是看在裘道从昆仑山捡回这活宝似的小家伙的份上不再与他怄气。
食客居的正厅里,于姝正在饭桌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说这小家伙是天生地养的神胎,方才会异于常人。裘道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神胎这玩意儿似乎只是古籍中略有提及,一笔带过,并没有描述他神在何处。
他也从未听过有哪里出过这天地孕育的胎儿,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小家伙确实不一般,他才出生不足一月力气便大的惊人,而且长的又快,才不到半月就快有别的婴儿一岁的体格,就好像见风长似的。
裘道还和于姝在饭桌上争论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争来争去没个结果。倒是燕徐风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喝着汤,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俩斗嘴。
“孩子凭什么跟着你姓?你捡的就跟着你姓吗?”于姝气呼呼的道。
她想让孩子叫雪绒,这么可爱的名字居然被裘道说不堪入耳,说什么男孩子取这个名字是要损了他的阳刚之气的。
“我……我”裘道就差把门主令牌从腰间掏出来摔在桌子上,发一发自己峰主的脾气。
“我是峰主。”这句话此刻从裘道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无力,似乎成了控诉埋怨的一般,这个小师妹向来不把自己一峰之主的身份放眼里的。
果然,于姝冷哼一声,道:“我还是峰主的师妹兼二长老呢!怎么不跟我姓。”
这隐剑锋现在总共就师兄兄妹三人,除去裘道这个峰主之外,于姝燕徐风自然是大长老二长老。
“小家伙怎么不见了?”只见喝完汤起身去看小不点的燕徐风站在一旁的摇篮边上一脸惊讶的问道,而从镜云殿搬过来的摇篮里面空空如也,小家伙早已没了踪迹。
于姝裘道争论声戛然而止,忙起身四下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