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总是充满生机,即是在这深秋里。
一夜后,众人抬眼看去,浅红的太阳沿着山边露出了半个头,照射在这山林上,仿佛整个大地焕然一新。
“梅前辈,我快不行矣,命数殆尽,您放下我罢!”。李北燕面色惨白,虚弱的气息,似有似无,此时艰难的启唇,吐出一言。
梅俏生这才将他从背上轻轻扶靠在地上,翻过背来,提气运功,单手拍在李北燕后背,不多时候,李北燕只觉背心发热,一股真气由魂门穴涌入体内,只觉呼吸稍稍顺畅了些,才道:“梅前辈救命之恩,已不知何以为报,然我所负之伤,催经断脉,再输真气,亦是徒劳,只会白耗前辈内力。”
“不错,你所负之伤,能熬过昨夜,已属万幸。”梅俏生缓缓收气,一番平复道。而方才那股传入李北燕体中的真气,随着梅俏生这一罢手,瞬间从李北燕体中七零八散的泄去。
吴梦奇与梅俏生看罢,不由摇头叹息,一阵怜惜。
此时吴梦奇忽听到一阵紧凑碎步声,连忙返头遥望看去,只看到眼前林中有两人疾驰,不禁呼道:“破剑儿与兰婆婆回来了。”,又连忙迎了上前,会合时,只看到兰倚洛手中托着一女子,女子仰面垂头,已无气息,这一眼看过,确是李北燕之妻。
兰倚洛抱着清儿行至李北燕身旁,将她靠下了,李北燕这才缓缓睁眼,艰难的握住清儿已然冰凉的左手,宛然一笑。
吴白衣凑上前来,似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直至思虑了一番,才轻声凑近李北燕耳旁道:“李前辈,我与兰婆婆折回塔梁山峭壁之下,去寻前辈夫人的尸首时,看见李绒光与李秋生父子,已被人所杀,暴毙在峭壁石鼓之上。”
“罢!罢罢!吾这一垂死之人,如何还能替得他人悲悯。”,李北燕气息虚弱,闭眼笑道,道完便许久没有声息。吴白衣看到,不禁连呼了几声:“前辈!前辈!”,仍是不见得李北燕回应,正欲伸手一探气息,忽见得一滴晶莹的眼泪,从李北燕眼角坠下。
“前辈...你...节哀罢...”吴白衣这时悲情,颤声说道。
“他虽是心肠阴险狡诈,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算是善恶有报,可怜他一生为得出人头地,用尽心计,终是如梦一场。然其毕竟是吾亲哥,教我死前,如何再去恨他?可怜吾这一门李氏,竟从此绝后,只得与诸位祖宗泉下相见,再与他们磕头认错罢。”李北燕哽咽道。
“前辈,那贼人还害你不够惨么?若不是他...”吴梦奇心中不平,话说到一般时,却被梅俏生拦下。
梅俏生也是个花甲老叟,这眉头深凹的皱纹,这如雪般白的发须,便仿佛诉说着此生之年,梅俏生所见过的生离死别,梅俏生更知晓,李北燕临死之时,又如何愿意再去计较那些是非对错,不过是回想一番历历往事,为这尘世间,留下最后一道眷恋。
初阳暖暖的照射在李北燕深邃的瞳孔上,李北燕用尽余生的力气,仰头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绚烂娇艳。李北燕这一手握着自己的妻子,一手扯住了吴白衣的衣角,吴白衣蹲了下来,附耳向前。
他深知,此时李北燕对自己要说的,可能便是生前最后一言。
“吴少侠,你说...吾这一生...从未做过甚么坏事,却为何,满目凄凉,落得如此下场?”李北燕发须落落,自顾仰头,望着这一道红日,轻轻问道。
“前辈...这...”
吴白衣被这一问,深深噎住了喉咙。
李北燕返头一顾,这般面容,毫无血色,嘴唇白裂,是如何的沧桑惨淡,然而李北燕与吴白衣对视时,吴白衣真真的看着他沉寂的双目中,仍透着微光,似对这万千世界,还有所憧憬和期盼,可想到李北燕曾经的这些憧憬与期盼,便要化作一抹尘埃,从此不复,吴白衣只觉心痛万分,便如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了他的心里。
“吴少侠...你说...吾这一生...从未做过甚么坏事,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李北燕看着吴白衣的双目,又复一问。
问完,便即垂头,再也没了气息。
......
三尺剑,男儿泪,纵是天涯长厮守,生死别离,早已无处说爱恨,吴白衣堆了一坟青冢,将李北燕与他的清儿合葬一处,这新翻的泥土上,仍有许多绿芽。跪拜了后,这才背起长剑,与吴梦奇几人,消失在这山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