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破苔衣第几重,梦中三十六芙蓉。倾来墨沈堪持赠,恍惚难名是某峰。”
淮南黄山一脉,是以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山间奇峰如涌,峭壑纵横,枫叶松林相间,自是山秋,五色纷披,灿若图秀。
便是在这奇峰险峻处,介于天都莲花两峰之间,有一处山腰。从那山石树木相掩的缝隙中,一座巍然耸立的白墙黑瓦山庄,临于风雾中隐隐浮现,其势磅礴大气,是谓锦绣,这便是江湖第一派——剑渊阁。
清晨,山中薄雾还未散去。晚秋的山间小道,阵阵马声嘶吼却已打破了这高山深谷处的宁静。俯瞰望去,那是一队白衣弟子策马上山,穿山渡水,身影晃动,奔驰甚急。不消半个时辰,这队弟子俨然已经到了剑渊阁门庭之下。
“师傅!师傅!”
带头的将马缰递与仆人手中,便领着一行人,穿过山中薄雾,跃过门庭,直往山庄内匆忙跑去。在剑渊阁的后院,花园之中,有清水小湖,林木葱葱。百里凌霄正穿着素袍,比剑晨练,山庄内百余弟子,亦正随着师傅早练之中。
剑光嚯嚯时,百里凌霄忽然听到仆人相唤,微风中一摆头,看到刁六郎正穿过行廊,往此处奔来,姿态甚急。百里凌霄眉目一皱,吩咐弟子们自行晨练,便迎了上去。
“六郎,何事急唤?”
两人会首,百里凌霄问道。
只见刁六郎喘着大气,从胸口摸出一邹邹的信封,递给百里凌霄。
百里凌霄接下一望,这是一封黄纸信封,再看信面,上书:龙门英雄帖,几个字入眼,百里凌霄不禁心中疑惑,暗道:“洛阳龙门帮,自二十六年前虞万里创立江湖第一剑阵以来,只发过一次龙门英雄帖,便是邀请天下英雄共拆龙门剑阵。如今再次收到此贴,莫非龙门帮又有甚么奇妙事情?”,这里想完,百里凌霄即领着一干弟子,穿过曲径行廊,入了剑渊阁大堂之中。待入了正座,仆人们上了早茶,这才将信件取出,拆阅开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百里凌霄对着这封信翻来覆去,已是读过数遍,然每读一遍,其面容神色,便要更显得肃然几分。末了,这才“啪”的一声,将信拍于桌上,抚须一叹。
“师傅,这心中所言何事?竟让师傅伤神?”秦昭雪坐在一侧,早已看出些端倪,不禁皱眉问道。
“江湖骤起,真是风云突变。”百里凌霄缓缓起身,摇首道:“这封龙门英雄帖,却是龙门帮叶老夫人,遣快马加急,通达各派。就在前二日夜里,龙门帮三兄弟虞万里、虞重山、虞飞燕,同惨死于洛阳城中,叶老夫人发来英雄帖,共召天下英雄雪仇,其直言若有能替其雪仇者,龙门帮当从此改头换号,以至于洛城八百里产业,将拱手相送。”
“竟有此事?”秦昭雪闻罢,忽然惊道。便连庄内几位弟子,亦是纷纷摇头,显得十分质疑。
“前些年,虞万里所设龙门剑阵,其阵参天罡地煞、九曲之妙,可谓江湖第一阵。那日我等受龙门英雄帖所邀,前往观阵,时情节犹如历历在目;数年来,江湖中尚未有人得破此阵,为师与江湖几大掌门虽是未曾试阵,然观其剑阵料想来,若要破之,实属不易。如何竟未想到,如此玄妙高深的龙门剑阵,竟在昨夜,却被江湖七大恶人中排行第四的射手一箭击破,以至于虞万里溃败,终惨死在绝世岛恶人的围攻之下。”
百里凌霄这番道完,行至大堂门前,这时由高俯瞰这山脉落落,大好山河。不时又皱眉,只道:“虞万里一死,其子年幼,不过七岁。如今龙门帮尽于叶老夫人掌控,叶老夫人乃龙门帮前帮主虞不轶之妾,虽不是虞万里等亲生母亲,在龙门帮倒也是威望极高。如今叶老夫人尽散家财,不惜以龙门帮百年基业奉送,由此可见其决、其忍、其恨,可谓至深。”
“师傅,龙门帮百年来,据八关都邑、五水洛城,那可是繁华毕胜之地,其互市商贸,东西通达,可谓锦绣福地。如此贴一发,先不说其余各派,犹是那齐州天鹰谷、常山三茗帮、长安太派、幽州冼马城,此些俱与洛阳相隔不过数百里。而我等一赴两千里,今日收此函时,只怕大半江湖早已知晓,只怕此时风起云涌,俱要争之。”秦昭雪双目微动,连忙抱拳,临前道:“师傅,洛阳可是个..锦绣之地,我等莫失良机。”
百里凌霄听完,起初是双手抱背,深沉不语。这番双目游动之间,却也不回秦昭雪的话,只看那山脚之下的奇峰、巨石、枫林、云霞,看的深切了,这才沉静道:“昭雪,你且去打理一番,我等下午即行。那绝世岛恶人等,经得一番苦战,有死有伤,绝世岛距洛阳三千六百里,可谓山高路远,其定未行远。料想龙门帮,乃我江湖名门正派,遭此一难,我等作为天下牛耳,岂能放凶手逍遥?”
秦昭雪听罢,嘴角一扬,眼中一道精光闪烁,随即领命出门庭而去,其余几位弟子亦随之出门,只有刁六郎行至一半时,忽地靠近百里凌霄旁,却轻声说道:“师傅,洛阳城另有二三事,探子报来时,我思索了一番,只怕不讲与众人为好。”
“何事?”百里凌霄忽然顿眉。
“其一,据探子言,二日前龙门帮与绝世岛恶人之战,竟与苍岩山轩龙庄有染。其二,那日我帮前任大弟子吴白衣,竟在洛阳三叠湖为一女子夺取了万花之魁名冠。其三,无尘涧狼啸天,其作恶多端,乃被我帮数年前剿杀,可中秋夜晚,却忽然再现,死于洛阳一片山林处。”刁六郎一声轻语,百里凌霄却听得真真切切。只待刁六郎抱拳离开大堂时,百里凌霄竟一番沉思,在大堂之中渡步良久。
其心中所思,方才刁六郎所言三事,其一轩龙庄与龙门帮一案有染,兴许是江湖风闻,料想吴光清闭门封派,不问世事已许多年,应不会插手此间恩怨。其二前任弟子吴白衣,自三年前辞了山门,浪迹江湖,他在洛阳讨女子欢心,出出风头,倒也不为奇怪。
要说前两年,百里凌霄倒还有些记挂,可如今百里凌霄却从未有过甚么担忧,只道这人生自由,兴许也适合吴白衣,便也放手任其闯荡天涯。可这其三,百里凌霄却是一番冥思苦想,如何也不明白。数年前曾因狼啸天作恶,自己亲领帮中子弟一日踏平无尘涧,是亲眼见得狼啸天被秦昭雪一剑刺亡,当时即没了气息,时隔多年,此人却又出现在洛阳之中,被人击毙。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莫非此人能起死回生?亦或是当日只是用了甚么闭气假死之术?
这番思来想去,终是不明了。百里凌霄端起茶盏,轻轻一饮,茶水已凉,只好将茶盏置于桌上,只道了声:“罢了罢了,想不得那许多。”,便拂袖翩然,转身而去。
山间白衣作舞,衣袂飘飘。剑渊阁百余弟子练剑毕,食了早膳。此后,便闻见隐隐钟声,由山谷中悠悠传来。叙经堂上,一众弟子正素发齐冠,于蒲团之上打坐修身。
未时初刻,百里凌霄与秦昭雪领着一行白衣,马蹄阵阵,仍是穿林跃谷,于这黄山险峻山道中穿梭起伏,翩然而过,遂消失在这茫茫山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