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乍然之间一声爆响,残垣纷飞坠地,就在火要燃尽之时,在那堆医馆残骸处,忽见一人破壁而出,翻在空中稳稳落地。吴梦奇当下惊起身来,那人衣衫破烂,满面污垢,一身尘灰,落地之时,回眸一顾,两人四目相触,经得吴梦奇一番擦眼拭目,看得真真切切之时,那人正是吴白衣。
“破剑儿...”吴梦奇顿时展眉,恍惚之间,破涕为笑,连忙迎上了前去,也顾不得吴白衣满身的蓬垢,便一把将吴白衣抱在怀中。
两人相拥,吴梦奇便如落入了一道可遮风避雨的暖房,这一道踏实感,恍若隔世经年一般,只觉得温暖而迷幻,这失而复得的感觉,一如冬日里初升的暖阳。吴梦奇愈抱愈紧时,像是要将吴白衣塞入了自己心中,从此不再分离片刻,纵使寒风透身,亦不愿再松开半分。
“好了..梦奇姑娘,我才入堂中,火起之时才发现,这医馆中竟有一地窖,便藏身于地窖之中。你看,我这不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吗?”吴白衣一边轻抚着吴梦奇的脑勺,温和道。
又是过了半刻,吴梦奇才渐渐张手,仰面之时,泪痕已干,只颤颤的伸出那只芊芊玉手,一把抚上了吴白衣的脸庞,轻轻擦去了吴白衣脸上的些许污垢,再看到那张清秀且透着
俊雅的脸庞时,终是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恍若一朵春风绽放。
吴白衣伸手在吴梦奇鼻尖轻轻一点,双目盈盈,温情脉脉,看了一眼怀中那娇小温婉的女子,涣然一笑。
“破剑儿,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担心,见你入了火海,我便如同心死了一般。”吴梦奇忽然见将吴白衣的手撒开了去,撅嘴偏头,轻扬鞭,气道:“我可告诉你,若下次你还得这样,置我于不顾而亲身赴险,你就别再来见本小姐,本小姐也不会再原谅你。”。
“好好好...我答应你,大小姐~~”吴白衣听罢,呵呵笑道。
“真的?”吴梦奇听罢,立马探头来,双目溜溜。
“真的哩,我对天发誓!”吴白衣正要举掌立誓,只被吴梦奇拦下道:“算啦,天是假的,它才不知你发过的誓呢?你给本小姐记在心中就好,哼...”。
两人一番温情后,吴白衣这才想起方才在火中救出的韦靑伯,方才吴白衣翻身落地,将他置于地上时,他身上已有多处烧伤,已然昏迷不醒,气息亦十分的虚弱。吴白衣这才连忙向一旁的梅兰二老喊道:“二位前辈,可否来帮把手?”。
那梅兰二老本是见到两人在此温情脉脉,稍显得有些扭捏,又不好直看着这二人,便背过了身去,仰头瞭望着远处的旧城山木、房檐飞瓦。这时听到吴白衣叫,才转过身来,连忙上前一探。
“吴公子...韦大夫身上多处重伤,据老夫探来,他是被人用内力击碎了五脏六腑,经脉俱断,而后置于堂中,再起大火,欲焚尸灭迹。”梅俏生在韦靑伯身上多处探了一番,才垂头叹道:“我料,韦大夫应活不过一两时辰了。”。
“是何人所为?”吴梦奇见着韦靑伯奄奄一息,不由脱口而出问道。
“至于是何人所为,老夫尚不清楚。此人内功深厚,且凶狠毒辣。不过韦大夫武功修为甚低,如是对付这种无甚修为的人,本可一掌毙命,而这人却又留了些许力道,只让韦大夫动弹不得,再焚火烧之,显然是欲掩盖死因,不想被他人所觉。”梅俏生晃头踱步,抚须道。
吴白衣闻之,不由轻扶起韦靑伯的头,将其置于怀中,想起前日里,他还在为自己把脉问诊,此刻却遭此大难,性命不遂。料想一介行医,平素里并未有染江湖恩怨,竟不知是何人能对一个如此无辜之人,下此毒手。吴白衣倍觉深切之时,不由摇首,阵阵喟叹。
“咳咳咳...”
忽然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众人连忙看时,恰是韦靑伯嘴角涌出一股黑血,虚弱的睁开眼来。
“韦大夫,你感觉...如何?”吴白衣此时连忙拽住韦靑伯的手,双目沉沉,忧心重重般,急切问道。
韦靑伯不知是受了重伤的缘故,睁开眼时,费力的轻轻转头,望了望苍茫的天空,和一闪而过的飞鸟,再转目,环扫了一番周围众人,正要开口说话时,忽然一阵剧烈痛楚涌上心头,直痛的韦靑伯浑身颤抖,一阵痉挛,血潺潺的从嘴角喷出,一番咳嗽,双目亦渐渐泛白,最终轻轻一垂头,倒在了吴白衣的怀中。
“韦大夫...”吴白衣最后轻唤了几声,看着韦靑伯伤重如此,命丧身前,奈何回天乏术,除了紧紧的攥住韦靑伯的手,感受着他这番撕心痛楚,稍稍给予些慰藉之外,对于韦靑伯之死,吴白衣似乎亦无能为力。
“呵...啊...”突然,韦靑伯偏头一声大喝,将本以为韦靑伯已断气的众人,惊了一跳。只见他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目眦尽裂,捋舌哑口,一手紧紧抓住了吴白衣的长袖,一手指向苍天,用尽了生平最后一口气,却大喊了三遍:“不知!不知!不知!”。
喊罢,双腿一撑,手垂将下来,韦靑伯面目狰狞,瞠目结舌,不知是心中还牵挂着甚么,仍不及合眼,不愿瞑目。
“不知...”吴白衣听到这句大喊,恍惚间想起了一些甚么,不由作得一番苦笑,嘴中却喃喃反复道:“不知..不知..”。
“不知甚么?破剑儿,你怎么了?”吴梦奇上前,一把挽住吴白衣的臂膀,连同梅俏生等,亦是十分不解,纷纷问道。
“罢了...罢了...”吴白衣深沉一叹,只道:“韦大夫为报恩而死矣,又有何憾?怜一空无半点武功的游医,可为报恩身死,其性烈矣,其志忠矣,其人义矣。可是韦大夫,你倘若愿说上一句‘他们匆匆往北而去’,恐也不会招来此祸罢?”。
吴白衣浅浅苦笑,梅俏生等听罢,亦是稍稍明了几分。
恩义重于性命,在这浩瀚之世,不知还有几人可为之。
“二位前辈,可否助我一把。韦大夫曾救我性命,我想,便将韦大夫葬在这堂庐残骸之后,你看那里,有树垂靑,树旁有泉,泉下有石,倒是一个清静的地方。”吴白衣说道时,忽然想起,这块地,原是斗残影所挑,要给芈十八所葬,若不是成是非决然不同意,只怕此处早已是芈十八的坟冢了罢?
“好,我等愿助,但凭公子吩咐!”梅俏生抱拳喝道,吴梦奇亦微微垂首。只待吴白衣仰首一笑,四人会目。
堂庐后,一抹幽泉侧,枝桠殇殇。半个时辰后,一座新坟堆起,无牌无碑,无纸可焚。偃师小城的人们,似乎都躲了起来,尽管平日里他们常找韦靑伯看病消灾,此时却闭门不出,甚无一人祭,皆不愿与韦靑伯沾上半点关系。
风呜呜起时,城中道上,落叶飘浮,尘埃敝目,仍是一如既往的萧条和荒凉。
梅俏生几人,在坟前作揖后,转身离去。
吴白衣牵住了马儿,翻坐在马背之上,又回头望了一阵,心中默念道:“韦大夫,寻个清明,我定来为添上一抹新泥。”,道完,随后几人厉声策马,沿着城中小道,消失在偃师城中,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