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严寒,即使人们裹紧了袍子,走在风中时,仍感觉冰凉彻骨,阵阵湿冷催心。
这日里,一骑白马由北而来,马上女子身披红尘,轻扬马鞭,衣袂飘扬,给这严冬里的天地诙谐中,增添了几分色彩。她挽住头上面纱,将脸裹的严实,只露出一道清澈如水的双眸,和一弯如霜俊冷的柳眉。
约半个时辰后,道路渐渐宽阔了起来,泞泥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残旧的青石,零零散散的铺在道上。再近些,便到了姑苏城齐门之下。
一块块青石砖墙,垒砌出眼前宏伟的城墙,虽经一代又一代君王城守翻新,墙角深处,依然能看到不少战争所致的残缺。墙外杨柳,随墙而立,如一个个耸立而威严的士兵,墙下清渠涌动,倒影着墙下的冬草枯木。
“好一座雄伟的城池。”
到了城门下,行人稀稀,寒冬里,仍有不少过往的商人、农夫、与车马。女子跃下了马,牵马步行时,望了一眼城楼。
“《吴越春秋》曾有言:阖闾十年既破齐,齐以女为质,吴为太子波聘之。齐女少,日夜号泣成病,阖闾乃造北门,名日望齐门,令女往游其上。”当年吴国强盛一时,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年老之齐景公慑于吴国的强大,不得不将女儿送往千里之外的吴国出嫁。从此,齐国这位公主远离家乡,时常思念故土,日日以泪洗面。吴王为了减轻公主的相思之苦,特意命人在面朝齐国的方向建造了高大的城楼,好让她能够登高远望齐国故土,这便是齐门的由来。苏州城可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女子自顾喃喃,弯目一笑,入了城郭。
河街相邻,随处可见清水石桥,杨柳依依拂动。那身着轻纱窈窕婉仪面如粉黛的江南女子,那声声吆喝身穿锦袍的商人,街头小贩,卖菜农夫。还有那白墙青瓦,傍水而起,条条小舟,泊于门庭之下,朱柱红灯与灰白建筑倒影在水中,让人甚觉恍若置于画中。走出半里,女子转了马头,在一家饭馆外栓了马儿,大步进了门去。
饭馆中坐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自饮酒喝茶,当见到这一抹红艳女子走进来时,众人的目光不禁纷纷转了过去看着她,眼中投来些许赞叹。这女子无意间瞟见众人眼神时,不过是轻蔑一笑,轻轻取下面纱,自寻了一个空座落下。
店家端来小食一碟、热茶一壶,女子取了筷,将碟中的小食夹出一撮放入嘴中,忽然脸色骤变,皱眉苦脸的“呸”了一声,将口中小食吐到了桌上,随后举起茶壶,也不用杯儿,就这么对着壶嘴饮了一口热茶。众人瞧见女子这边举动,纷纷议论起来,各自摇头叹气,只道是个外貌鲜丽的女子,行为却如此粗鄙不堪。
“小二!小二!”
女子饮了会茶,忽然唤起店家来。小二抹着白巾迎近前了,女子伸手朝着壁上所挂的菜名点了三五道,便将小二打发了去。未到一刻时候,小二便托着木盘将几道鲜菜送入了女子桌上,女子动筷,品了一品盘中鱼尾,不知是不合口味还是如何,这女子忽然大怒,一连端起桌上盘儿“哗啦”一声掷于地上,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哎哟..这位客官,您这是...?”掌柜见有人撒泼,慌忙放下手中狼毫,上得前来一问。
“老娘听闻,苏州之鱼,如天之鲜,怎么今儿在你这却吃到一股臭腥味?莫不是瞧我是个外地人,又是位姑娘,便要故意欺客?”女子双目一瞠,拍桌道。
“姑娘,您这话可折煞我等了。本店在苏州城也开了三十余年,在苏州城做鱼的行当里,那可是数的上名号的。便是如这严冬天,每日店中所用的鱼儿,皆是由渔夫们清晨所捕,上桌之前还都是活蹦乱跳、可跃龙门。”掌柜一边赔着礼,双眉一弯,言笑嘻嘻。
“是么?那你吃一撮,给老娘瞧瞧?你若吃了,我便信你。”
女子嘴角一抹邪笑,稍纵即逝。
众人看着热闹,见到女子如此蛮横之时,纷纷指责。甚有人为店家喊话道:“小姑娘,我看你也没个十六七岁的年纪,怎地嘴上不饶人,便自称老娘老娘哩?这店家的鱼鲜,那是远近闻名,我等城中人,都在此吃了数年余,要说店家做鱼的时候,你可还未出生哩。”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女子自是冷哼了一声,甚至都不屑回头,看上那说话之人一眼。她自顾躬身,拾起地上破碎的餐盘,盘上仍有残食。
“食吧,食一口,老娘便信你。莫不然,你便是欺客,老娘便搅了你这道黑店。”
女子将餐盘递到掌柜面前,又取出一锭银两置于桌面上,脸上仍是邪魅一笑,双目飘忽,似漫不经心道。
掌柜自是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又不想惊扰了许多客人,便十分恭维的连连道歉,面上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似和颜悦色一般。只是刚要伸手接过餐盘之时,忽见一支筷子讯飞而至,“嘭”的一声便击中了掌柜手中的蝶儿,掌柜一惊,只见得那片残蝶跌落在地。
“你!...”女子一怒,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便是要返头看看是何人搅局。一回首时候,只见到门旁一桌上,坐有一道人,正撇着眼,打量着她。
那人生得一副精瘦的脸,一对邪眉三角眼,鹰钩鼻,他一手摸着唇上弯翘的八字胡须,眼露凶光,嘴旁似还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容。
两人一番对视,众人皆收住了讲话声,是要看这二人是如何闹出一番事。掌柜的见状不妙,当即唤来小二,只在他耳旁窃窃的说了几句,小二连连点头,放下手中活计,匆忙奔出了门去。
“这位姑娘好大的威风,既扰了贫道用膳,贫道便要来向你讨教一二。”道人抚须,一番阴笑。
女子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不禁让她对这道人几分恼怒。又见得道人一番獐头鼠目的模样,更是让女子心中十分厌恶,不过她仍是强忍了心中的气,面上仍作得一番毫不在乎的模样,兀自撇嘴一笑,端起了桌上茶壶,满满的倒上一杯,挽着细步盈盈,渐渐的走到了道人跟前。
“本姑娘无意,倒不想,惊扰了这堂中贵客哩?实在是失礼,我这边给您,赔礼奉茶,还望仙道勿要再对小女子见怪哩?”
女子浅浅的躬身行了一个礼,脸上微露的那抹悦色,伴着嘴唇轻扬,似笑非笑递过茶杯道。
老道似毫无顾忌,哈哈笑了几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得杯中茶空,这女子忽然便得意起来,马上似变了一个人罢,眉目一挤,鄙了一眼道人时,心中愈觉得舒畅,不由笑出了声儿来。
“姑娘何故发笑?”道人双目一眯,语气轻挑道。
“我笑你呀,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死人哩。”
女子挽着长鞭,讲的大声,众人听罢,皆十分不解,望着这气焰嚣张的女子,纷纷摇头。道人听罢这句,却似不放在心上,只对着女子邪笑了几声,他双眸里露出一道十分诡异的眼神,道了一声:“只怕未必吧?”,便自顾自饮茶、食粥。
女子一听,先是惊诧了一番,犹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道人,瞧来瞧去,亦觉得不像个道行高深的人。随后女子轻挑眉,只冷哼了一声:“走着瞧!”,便自顾回到了自己桌上,食着菜肴。
食菜约半刻时候,女子时不时瞥眼,用余光瞄了一下门旁桌上饮茶的道人,只见他神情自若,举手扬眉间,未表现出半点不适之症状,女子这才心中一颤,不由暗自惊道:“莫非这道人,竟能如此轻易解了我的蘇蔓之毒?”。
想得深时,女子又偷瞄过去一眼,却不想那道人此时竟偏头一瞠,目光与女子对了个正着。道人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忽然停下手中杯儿,面容邪曲的十分可怖。
这女子看见时,不由心中阵阵发慌,便连忙返过头去,也食不下饭菜,连忙起了身来,便在那老道慎人的眼神中,匆忙出了店门去。她解下马匹,跃入马背之上,由着城中道狂奔而去,一路上行人纷纷闪避,期间还掀了不少商贩的小摊。
行出两三里,到了城中稍稍偏隅的地方,女子才将马儿策停下来,连忙返头望了望,见得身后无人随来,这才舒叹了口气。
“那道人究竟是谁?”女子心中十分疑惑,策着马,一边徐徐行进,一边想起了方才饭馆的一幕幕。接杯、饮茶,便是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道人竟破了自己一番运气,由指甲处滴落在杯中的蘇蔓剧毒。
这蘇蔓毒,只需半滴,片刻间便可教人穿心而亡,乃是祭阳谷谷底所产。蘇蔓草生长十分不易,一株种子,十数年来只能生的数片茎叶,而这蘇蔓毒,便是由叶中汁液所制成。正是因为如此,在祭阳谷谷底蘇蔓草生长处,几乎不见蛇鼠鸟虫之踪迹。
“可这蘇蔓毒,乃我祭阳谷独有,他是如何破得?”女子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禁沉沉皱眉,又行出半里时,女子仍是策马回头四顾,城中以西的郊林道上,天色苍茫,风寒冽洌,已见不着行人。
“姑娘...你...是在找我吗?”
女子一沉眉,复策马欲行,却忽然闻见一道声音从空中悠悠传来,只见她双目惊恐,猛然返头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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