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杨柳对着自个儿对面的桌子抬了抬下巴。
芸娘双手纠结在一块儿，偷偷看了一眼杨柳，磨磨蹭蹭走到桌子前坐下。
“如是你先去外头吧，我想跟她说几句话，不想人听到。”杨柳脸色凝重对李如是道。
李如是点了下头，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门口站着的四个男人，脸更冷了几分：“我家夫人不希望有人听她说私房话。”
“我们亲娘也让我们守在这儿，若是客人有需求我们能照顾着。”其中一个男人道。
另外三个人目光落在李如是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圈，颇为不屑地扭过头。
不过一个护卫，嚣张什么？还想赶走他们？哼！
李如是知道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是赶不走他们了，抬手放在其中一个男子的肩膀上，男子抬拳朝着他的脸上就砸过去，李如是将他胳膊往上一抬，男子疼得一声尖叫，原本要朝着李如是砸去的手也软了。
另外三人脸色煞白，看他出的一手就知道练家子。
见威慑差不多了，李如是将他的骨头往上一提，“咔嚓”一声，男子的胳膊就被安好了。
一被松开，男子便是连连后退，惶恐地盯着李如是。
李如是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四人连连往后退，最后转身四处逃开。
扭头对着屋子里的人道：“夫人，外头已经没人了。”
杨柳应了一声，目光上下打量芸娘，对面的芸娘一身薄纱的罩衣，能清晰看到里面白嫩的皮肉。
“不是找亲戚去了？怎么到这儿来了？”杨柳冷着声音问道。
这芸娘，就是一路跟着她，还去偷她吃的，非要嫁给大虎，来了京城就找亲戚的丫头。
明明以前住在灵乡镇时极为灵活明艳，如今竟是在此等瑟缩。
芸娘低着头，想到自己的遭遇，无语凝噎。
见她神情不对，杨柳起身走到她面前，手盖住她的小手。
芸娘想要退，可杨柳的手抓得紧，她抬眼看过去，见杨柳脸上已经没了冷意，有的只是怜惜，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扑到杨柳的怀里痛哭起来。
瞅着她哭得伤心，杨柳轻轻帮着她顺背，想到之前她一直跟着大虎的模样，更是觉得揪心。
大哭一场后，芸娘才慢慢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一方满是脂粉气的帕子擦了眼泪，红肿的眼睛看向杨柳，吸了吸鼻子，道：“小姑你不该来这儿的，对你名声有损。”
“难不成我当没看到你转身离开？”杨柳反问道。
芸娘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倒是想你当没看到我。”
瞅着她神情不对，杨柳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帮着顺顺她的后背，道：“咱们是一个地方来的，我们一路艰难来到京城，遇到了怎么能当做没看到呢？”
听到她的话，芸娘只觉得鼻子泛酸，眼泪要下来时，她狠狠用帕子擦过眼睛，深吸两口气，硬是将泪意憋了回去。
啥事儿她没遇到，怎么能总是哭？
沉默半晌，她才跟杨柳说了她的情况。
当时他们来了京城，她一直想跟着大虎一行人，却发现大虎喜欢徐小姐，她心痛了一番，想到自己有一房亲戚在京城，就循着记忆找过去了，谁知道远房姑姑竟是和姑父将她卖到翠绿阁来了。
“一开始我想着还不如死了，就是成了厉鬼我也要去缠着他们。可一想到爷爷，想到他总让我活着，我就又忍着活下来了。多少人卖儿卖女的就是为了换粮食活命，我有吃有喝，不过卖点皮肉，又算的了什么？”
说到后头，芸娘低头瞅着自己满是脂粉气的手帕，攥紧了帕子，“左右家里也没人了，也不怕丢家里人的脸，别人只知道我叫水仙，谁也不会管我祖上是何人家。”
杨柳抓紧了她的手，一向擅长言辞的她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与死比起来，做此事又算的了什么呢？
顿了顿，她才道：“我手头有些钱，先把你赎出去吧。”
芸娘一听她的话连连摇头，无奈道：“你别浪费钱了，亲娘不会放手的，若是真要买我，她怕是要开大口，你没这多钱的。再说我出去了干啥呢？”
“跟着我做事儿，总有口饭吃的，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杨柳应道。
芸娘无奈摇头道：“此处也是我的依靠，我就不走了，也不想让大虎看不起我。再说我也碰到不少客人对我好的，还偷偷给我塞银子送我东西的，我都攒着，老了也能有银子傍身。”
说完，扯了个笑脸。
涂了胭脂的脸被眼泪洗过一波，只留下一道道痕迹，将掩饰的稚气显露了不少出来。
杨柳也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放在她肩膀上，她下意识瑟缩了下，疼得直咧嘴。
“怎么了？”杨柳问道。
芸娘拂开杨柳的手，勉强道：“没什么，昨晚落枕了，脖子有些不舒坦……”
瞅着她神色不对，杨柳冷了脸：“给我看看。”
“没事，不用看了。”芸娘无奈应道。
杨柳却不听她的，压住她的手，就去撩纱衣。
芸娘低了头，不敢看杨柳。等杨柳撩开外衣看到布满整个肩膀的青紫，她双眼定住。再往下，没露出来的胳膊是一道道的血痕，此时还在冒血。
“怎么弄的？”
没隐藏住，芸娘也不再隐瞒，便道：“前几日楼里花魁的贵客点了我，她气不过便……便让她的丫鬟打了我。已是大好了，没事儿了。”
说着将衣服撩起来，将受伤的地方给藏起来。
杨柳只觉得自己心口压抑地难受，想到第一眼见到芸娘时小丫头笑得阳光灵动的模样，再瞅瞅如今孤苦无依的她，竟是有种世事沧桑的感觉。
“找大夫看过了吗？上了药没？”
听到轻柔的问候，芸娘浑身一僵，慢慢抬起头看向杨柳，鼻子再次泛酸。
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关心她了……
想到此处，她再次控制不住自个儿，扑进杨柳的怀里放声大哭。
杨柳叹口气，轻轻帮着她顺背，轻声安抚她：“好好的哭什么？可费眼睛了。”
可芸娘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抱着她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