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却有些犹豫,温润道:“小莲姑娘,孙家酒楼的事务,你能做主?”
“能啊!”陈小莲在美色的诱惑下,浑然不在意地露了底,“我跟孙大叔是合作伙伴,孙家酒楼里有我三成红利,菜单也是……”
说着,陈小莲突然回过神来。
懊恼扶额,她脸上满是悔色。
娘的,真是美色误人,她原本还想低调行事呢,没想到这就把自己的老底给交代出去了。
徐长卿一愣,再次笑出声来。
“哈哈哈……没想到小莲姑娘还是孙家酒楼的合伙人,长卿眼拙倒是没看出来,难怪你能给我送这么多饭菜!你放心吧,此时我听过算过,定然不会传出去让旁人知晓。”
这小丫头的眼睛像极了阿芜,可性子却南辕北辙,阿芜对外温雅柔和,对内才会展露出她娇俏可人的那一面,她却不管什么时候都率性而为。
此时如此,锦福楼如此,文松之死亦如此。
她有能耐有本事,也有手段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不,今儿个王家的人便被放了出来。
要是阿芜她……她也有这丫头的能耐,是不是当初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如是想着,徐长卿的眼中又染上了几分痛色。
这痛色,被陈小莲看在眼中,忍不住也是心中一疼。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徐长卿这种表情,可是每每看到都忍不住为这个男人觉得心疼,他心底一定藏了很多事,才在这个小小的清水县隐居吧?
从前,她不想探究他眼底的痛从何而来,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却想知道了!
“徐老板,你……”犹豫半晌,陈小莲继续问道:“你眼底的荒凉,是因为什么?”
荒凉?
这个词,让徐长卿眼神一滞,豁然抬头看向陈小莲。
这丫头,怎么会……
就在此时,抱着酒坛的箬竹回来,刚巧将这句话听了去。
他眼中闪过怒色,匆匆走过来,喝道:“喂,你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没点数么?我家主子纵容你,不代表你能……”
箬竹怒气冲冲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长卿温声开口打断:“箬竹,噤声!”
徐长卿的一句噤声,让箬竹闭上了嘴,可他还是怒目瞪着陈小莲,似是想要将她剥皮拆骨。
在箬竹的愤怒中,陈小莲脸上写满了懊恼。
她不该的!
不该这么直白的询问一个人心底最深的痛!
这件事,是她做错了!
于是乎,陈小莲干脆利落地道歉:“徐老板,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么私人的问题,箬竹说的没错,我只是外人,是我逾越了。”
陈小莲果断道歉,让箬竹眼中的愤怒稍微驱散了一些。
不过,他还是很不高兴。
这丫头太不知道分寸了,亏得主子还给她秋露白,要他看啊还是一坛都不要给的好!
徐长卿凝眸思忖了半晌,突然笑着道:“无妨的,小莲姑娘也不算是外人!有些话不提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
说着,徐长卿给陈小莲斟了一杯茶,看样子似是想要回答她的话。
可陈小莲却犹豫了,她方才只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过脑子就问了出来,此时却觉得不妥。
接过茶,陈小莲几次张口,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徐长卿那边却温润一笑,缓缓苏说道:“小莲姑娘,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书房那些画像是我未婚妻的,只是我没有告诉你的是,在我二人即将成婚前,她外出郊游时惊了马,马车坠入了悬崖!”
什么?
陈小莲瞪大眸子,心中狠狠一震,像是堵上了什么,窒得她透不过气来。
竟然……竟然会是这样!
她想过徐老板的未婚妻另嫁他人,可却没有想过她竟然坠崖,还是在他二人即将成婚,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候,这该让他有多绝望?
“那……她……”顿了顿,陈小莲在震惊之中脑洞大开,“她有没有可能坠崖没死,是失忆被人救走了?话……话本里都这么写!”
徐长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得到消息,疯了一般去了那个悬崖,坠着绳索下到了悬崖底,看到了……她的尸骨。是我亲手埋葬了她,从此以后我眼中心中便再也住不进任何人!”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徐长卿眼底满是追忆,缓缓诉说着。
“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我与她还在娘亲腹中的时候便被大人戏说指腹为婚,待出世后便交换信物定了亲。我打小就知道我有个粉雕玉琢的未婚妻,她也知道自己有个神童般的未婚夫,等到年岁大了些,我们一同拜夫子上学堂,两家也走动更为频繁。”
“等我加冠,她及笄后,两家便将婚事提了起来,一切就好像那么顺理成章,我二人也从未有过别的想法,都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谁曾想噩耗来的那么突然,在我即将得到幸福的时候,把她无情夺走!”
“小莲姑娘,这就是我心底最深的痛!后来,家里我待不下去了,便选择离开,走走停停来到清水县后,在此暂居,一住就是三年多!”
三年多……
饶是陈小莲觉得自己的心冷硬如石,此时也忍不住因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
他是那样爱着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可没想到就这样天人永隔。
难怪他要在书房挂那么多她的画像,难怪他总是痴痴地看着画像不说话,他如今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全凭着当初的回忆过活吧?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在久久的沉默之后,陈小莲沉声道歉。
“呜呜……”箬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捣住嘴,将自己的哭声又堵了回去。
主子诉说的平淡,可只有经历了当初那些事的他知道主子当初有多疯,他抱着沈二姑娘的尸身走回京城,二人身上都被鲜血染红,主子当初发疯了似得要去给沈二姑娘讨说法。
徐家的人来劝,哪里能劝得住天之骄子的主子?
后来,还是痛失爱女的沈家家主劝说主子,不知道跟主子说了什么,才将主子拦住。
只是再后来,主子就日渐消沉,将自己关起来不见前来关心的至交好友不说,就是徐家的人也一概不见。
二少爷担心主子想不开,破门进去被主子打的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家主实在是没办法,再次去了沈家。
沈家家主早就把主子当儿子看待,不忍女儿没了这半个儿子也没了,亲自上门,不知道跟主子说了什么。
这一次,主子振作了起来,不再满腔愤怒郁郁寡欢,而是收拾好行囊离开了京城。
只是这个时候的主子,比他发疯的时候还要让人心疼,他就像是死了一般,只剩下一具皮囊在人世间行走。
他自那以后就没有想过,这些让人悲痛欲绝的往事,有一天还能从主子的口中说出来。
他总以为,主子把那些往事,连同着他自己,一起埋葬了。
抱着秋露白走出踏雪无痕,陈小莲的脸上满是复杂,良久全部化为一声叹息溢出口中。
怪哉,今日她就不该来踏雪无痕,要不然也不会被美色所祸说出那么不着调的话,让徐老板伤心难过。
她,打自己一巴掌还来得及不?
陈小莲回到孙家酒楼的时候,胖老板眼带诧异,似是没想到陈小莲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瞬间,他就被她怀中的酒坛吸引了全部心神。
兴奋道:“乖乖,这就是秋露白吧?莲丫头,你还真是有能耐,踏雪无痕的主人还真的给了你一坛子!”
陈小莲神情却有些颓丧,说:“这秋露白是我以第三桌定制宴换来的!”
闻言,胖老板微微一愣,这才挥挥手浑然不在意地道:“换就换了,一桌定制宴可远远比不上秋露白。”
话虽如此,可胖老板心中却笑开了花。
一桌定制宴而已,算下来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可秋露白不一样啊!
这可是价比千金的宝贝,关键有钱也买不到!
有了这坛秋露白,他可要想想该怎么好好宣传一下,让酒楼多点人关注。
对了,干脆这宣传不仅局限在清水县,可以去州府也一道宣传宣传,想必就算是冲着秋露白,也有很多人愿意来。
如是想着,胖老板抱着秋露白嘿嘿笑着。
他的模样在陈小莲眼中实在是有些傻,她没好气地摇摇头,直接转身走了。
不过在走的时候,她伸手拿过柜台后的帷帽戴上。
最近几日,她总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还不是好奇她长相的那种窥探,还是稍微低调一些的好,省得招人算计。
踏雪无痕。
徐长卿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终于回过神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见了陈小雅的踪影,忍不住问道:“箬竹,小莲姑娘呢?”
“主子,您还惦记那个没心没肺的丑丫头呢?她就是……”
箬竹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徐长卿便不赞同地说道:“箬竹,小莲姑娘会有此问也是出于关心,你对她那么说话,实在是太过伤人!我怎么不知你现在变得如此尖酸刻薄?”
“主子!”箬竹闻言不满说道,“那丫头的脸皮堪比铜墙铁壁,我哪里能伤到她?是她自己先没了分寸,我才没错,我也没有尖酸刻薄。”
说着,箬竹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