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诧异看了一眼陈老头,他以为陈家说分家只是为了打发那群混子,没想到他还当真是铁了心要分家。
“你想好了,真要把三房分出去?你家老三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也没多久的活头,这个节骨眼上,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里正皱眉,他跟陈老头年岁差不多,幼时也总在一起玩耍,大了虽说疏远不少,也还有年少时的情分在。
他这劝说,倒是没毛病!
陈老头脸色灰败,叹口气说:“里正,我老陈家最近发生的这些祸事,都是莲丫头闹的,三房再不分出去,怕是我老陈家就毁了!”
这话说的诛心,里正知道这些事情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罪到陈小莲身上,她也是受害者。
一个女娃,被风言风语中伤的有多狠,才会去自寻短见?
可这到底是陈家的家事,他一个里正管不了那么多。
“既然如此,今儿个我便当个见证!”顿了顿,里正继续道:“陈老四,这个分家文书你来执笔可好?”
一般情况下,谁家请里正主持分家,都是由里正来写分家文书。
不过老陈家有读书人,里正觉得自己字写的肯定不如他们好,也就不愿意献丑。
“行!”陈义信爽快答应。
能把三房分出去,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爽快的回房拿纸笔去了。
陈义仁则暗自偷笑,把老三一家赶出去后,方家的婚事定然能成,以后他们老陈家借着方家的钱财,定然日子能越过越好,他说不定不仅能有个当官的儿子,还能当地主老财。
每天喝酒遛鸟,还能娶几房小妾,就像县上的郭大富一样。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陈义仁已经美滋滋的幻想上了。
陈义信拿来纸笔,陈家众人再次回到上房。
陈义智依旧躺着上房内,气息微弱的昏迷着,旁边是静默垂泪的李氏。
里正看了一眼,“哎,你家老三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也是可怜!”
陈老头脸色一黑,可怜什么可怜?他自己不知轻重非要救跳河的莲丫头,不顾他的阻拦借着牛车去县上,要不是他不听话,又怎么会把自己害了?
如今眼看着要春耕,家里的地都还没着落,少了老三这个主要劳力,他这还一个头两个大呢!
当然,这些凉薄的话陈老头不会说出口。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薛氏也不说。
“里正,他有什么好可怜的?可怜的明明是我们老陈家,这十两银子被林大讹走,他也不怕天打雷劈!都怪陈小莲这贱胚,要不是她跳河,哪里有这么多事?赶紧分,把他们赶出去,省的老婆子我被她气死!”
“不知陈老哥和嫂子打算怎么分?”事已至此,里正也不多话,直接询问道。
陈老头狠狠抽了一口旱烟,说:“家里方才已经替老三还了债,就算是给他的分家费!”
什么?
十两银子的分家费?
里正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这未免给的也太少了吧?
“不对吧?”这时,从林大离开后就保持沉默的陈小莲开口了:“阿爷可是说给我们三房分四亩良田两亩山地,还给分几只鸡,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贱胚,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还想要田地?你咋不去死?”陈老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薛氏当即跳脚开骂。
“阿奶,我是三房的人,怎么就不能说话了?爹爹重伤昏迷,娘亲又性子弱,两个弟弟还小,我作为长姐,总得护着三房才是!”陈小莲淡然一笑,丝毫不惧薛氏的怒骂。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骂,又掉不了几两肉,跟薛氏一粗俗的老太婆计较什么?
“护着三房你去跳河?还让人给捞起来坏了名声?现在我老陈家受的损失都是因为你!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黑心烂肠的玩意儿,我老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贱种。”薛氏更怒。
陈老头皱眉,忍不住喝道:“住嘴,都浑说什么呢?”
在里正面前,老婆子还这么骂孙女,也不嫌丢人?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这贱丫头就是妖孽,专门来祸害我陈家!”
“咳咳……”陈小莲无辜看着愤怒的薛氏,凉凉道:“阿奶,您老人家怎么还骂我是妖孽呢?当初神婆不是说了,被邪祟上身的妖孽不是我,是雅……”
陈小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氏气急败坏地打断。
“贱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薛氏气的差点背过气,陈老头心里却打了个突突。
他也是回来才听老婆子说了神婆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莲姐儿被邪祟附身,可那神婆做法后异常的却是雅姐儿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必须死死压住,不能传了出去。
不然,雅姐儿可就毁了,日后别说嫁不到好婆家,怕是嫁出去都难。
陈义仁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肥硕的身材抖三抖。
偏偏陈小莲又道:“阿奶,我可没胡说,神婆都说了……”
“好了,都给我闭嘴!”一家之主陈老头皱眉喝道:“家里替三房还了十两银子,之前说好的分法自然不作数,这良田只能给三房两亩,山地两亩,家里的老母鸡莲姐儿你可以去捉两只,养着好歹每天能有新鲜的鸡蛋吃!别的,你们也别惦记了!”
“呜呜……”闻言,李氏小声啜泣着。
不过她性子弱,公公都发话了,她自然不会反对。
陈小莲却不依,她视线落在陈义信的身上。
说:“四叔,你好歹也是读书人,阿爷这么分我们三房出去,你可觉得公平?”
陈义信没想到陈小莲会将矛头对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说公平吧?
里正又不是傻子,陈家有多少田地里正知道的最清楚。
若说不公平吧?
这不是打自个儿亲爹的脸,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愿意让三房占便宜,他巴不得把三房直接赶出去让他们净身出户。
“哼!”不好回答,陈义信只冷哼一声,不说话。
陈小莲轻勾嘴角,转向陈小虎:“小虎哥,你也是读书人,你倒是说说阿爷分的可公平?”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小辈,哪里有多嘴的余地?”陈小虎偷偷瞥了陈小莲一眼,低声嘟囔着。
陈小莲没得到答案,还是不恼,继续转向里正。
“里正,以您在桃花村的威望,村里但凡有谁分家都会找您主持,您觉得阿爷分给我三房的这些,可还公平?”
声音轻柔,眸光澄澈,陈小莲倒是与从前那胆小怯懦的模样大相径庭。
里正忍不住暗自叹息,他自然知道陈老头分的不公平,可他就算是里正,也不能插手陈家的家务事啊!
“莲丫头,陈家的一家之主是你阿爷,你阿爷想怎么分,旁人反对不得!”里正叹息道。
“里正说的没错!可我还是想替爹爹争个公道!爹爹一直下地干活,娘亲操持家务,我们三房干活最多却总是被骂吃白食不挣钱,我敢问里正,一亩地一年的收成是多少?我敢问阿爷,陈家的收入来源又是什么?”
一亩地一年收成差不多三两银子!
陈家是庄户人,收入来源自然是种地!
里正看了陈老头一眼,暗自叹息却没有说话。
陈小莲继续道:“大伯在县上做工,每月只给公中交两百文,可他但凡有个大小应酬都要跟家里拿钱,小虎哥和四叔读书要交的束脩,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日常花销哪一样不是从公中出钱?公中的钱那都是我爹种地一点点攒下的。”
“怎么轮到我们三房,当牛做马不说还一分银子都花不到!我爹重伤家里不给拿钱医治,分家又借口还了十两银子让我们净身出户。”
“我不想被赶出去,我们三房也不想分家!如今就算辛苦好歹能吃口饭,分出去就没活路了。小虎哥和四叔以后要当官,我们三房如今种地赚钱供养他们读书,日后总要分得一些好处不是吗?”
“阿爷,你就念在我爹从前勤恳的份上,别赶我们走好不好?”
这一番话,陈小莲说的恳切。
陈老头不是想表现出来陈家替三房还债仁至义尽被占便宜的模样么?她偏偏不让他如愿。
装委屈卖惨谁不会?
毕竟他们三房,是真的被欺负的很惨啊!
陈老头的脸色黢黑,面容僵硬。
都说好了分家,怎么这死丫头在里正面前又不同意了?
什么别敢赶他们走?什么念在老三勤恳的份上?她把这些话都拿出来说与里正听,是觉得老陈家这些年亏待了三房?
“莲丫头,阿爷并没有赶走你们的意思!”僵着脸,陈老头声音粗粝如沙石。
“真的?”陈小莲面色一喜,忍不住惊喜道:“阿爷,那今儿个是不是能不分家?我保证以后都听话,只等着小虎哥和四叔飞黄腾达!”
什么?
她还想等着小虎和老四飞黄腾达?
她想做什么?
给他们三房谋好处谋前程,像水蛭一样……
不行不行!
事已至此,三房必须赶出去。
“莲姐儿,方才里正还没来的时候阿爷已经把利害关系都跟你掰扯清楚了,这个家必须得分!这样,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分!”
“阿爷,就算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我们三房也没活路啊!这地里的收成得等,山地又不产粮食,鸡也要留着下蛋不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