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明月当空。
陈小莲循着记忆朝后山而去，速度快且稳，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不知装着什么。
树影绰绰，微风轻拂，在白日里静谧秀美的后山在深夜却像是盘踞的猛兽，随时能择人而噬。
陈小莲却不怕，比起跟人打交道，她更喜欢这样的环境。
不多时，陈小莲便来到了后山崖壁边的那个水潭。
这几日忙碌没能过来洗澡，她觉得自己已经忍受到极限。
今日奔波了一趟清水县，在后厨待了那么久，回来后没闲着又在豆腐坊忙碌了一下午，她总觉得自己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豆腐味，不洗澡她晚上怕是会熏的睡不着。
快速褪去衣衫，陈小莲穿着肚兜亵裤跳进冰凉的水潭内。
水很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迅速清洗着。
没过多久，陈小莲便洗完澡上岸，打开之前背着的小包袱，只见里面是干净的衣衫，从内到外一件不落。
脱下湿掉的肚兜亵裤，陈小莲将干净清爽的衣衫换上，再用小包袱包好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这才觉得身体慢慢开始回暖。
皱眉想了想，陈小莲绕到崖壁边，循着记忆找着什么。
不多时，莫绍峰放在这里的铁锅就被她找到，她在入水口接满水，捡了些柴架着开始烧水，又去林子里采了不少驱寒的草药洗净扔进去熬煮，这才悠然地坐在一棵成人粗细的歪脖树上，双手枕在脑后翘脚望天。
不得不说，在这个还没有污染的时代，这夜空远比她前世要好看很多。
漆黑的夜幕，明亮的星辰，只是瞧着就觉心情舒畅。
不！
也许心境的改变不是因为环境，而是自己的情绪。
毕竟那时候的她随时处在危险之中，每天都活的胆战心惊，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时的她，哪有心情去关注夜空美不美？
只是，她忘不了她死的那天，夜色似乎也很美，她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抬头看天，那轮血色的圆月就是她记忆最后的画面。
想到这里，陈小莲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良久，她嗤笑出声，低声呢喃着：“原来，你的心还是会痛的啊！”
总觉得她早就没有心，可遭遇背叛的时候，那一刻心还是痛的！
就如同此时想起，一样的痛！
有时候，痛啊痛啊其实真的就习惯了。
只是这最后的一次痛，却要了她的命！
兴许来到这个时代太惫懒，她很少会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倒也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如今遭遇的境况不同，她正舒服着，自然不想回想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
就在陈小莲胡思乱想间，一道踩断树枝的“咔嚓”声从不远处响起，很轻微却瞬间引起她的警觉。
侧耳倾听罢，她却发觉这脚步声有些熟悉。
当即，陈小莲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扬声道：“喂，我不过是找你寻求合作，又让你帮忙买药，你至于这么久不见人影？吓怕了？还是在躲着我？”
听闻陈小莲的声音，只见不远处一高壮的黑影瞬间止步，似是有些惊诧她会出现在这里。
借着月色，陈小莲看到的是一身狼狈的莫绍峰，他背上除了那黑铁玄弓，还有一个巨大的包袱，身上的衣衫像是很久没有洗，板结成片行走间不自然地撅着，头发也黏腻发亮，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臭味。
然，这味道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
只消闻着味道，陈小莲就能辨认出这正是她需要的祛毒草药。
眉头微蹙，陈小莲似是明白了什么。
那厢，莫绍峰终于看到斜躺在歪脖树上的陈小莲，他原本平稳的呼吸顿时一滞，紧接着便乱了起来。
忙道：“不，不是，我没有躲着你，我是去帮你买草药！”
从树上飒然跳下来，陈小莲款步走到莫绍峰面前看着他憔悴脏污的面容，他眉间满是疲惫，眸内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忙于赶路没有休息好。
被陈小莲打量着，莫绍峰慌乱了一瞬，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将背后的包袱解开递给陈小莲。
说：“给，我也不知道你要的是不是这种草药，只要是祛毒的我都买了些。”
陈小莲接过包袱，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你这出去好几日，就只为了买回来了这些草药？”
莫绍峰以为耽误的时间太久惹陈小莲不悦，当即道：“可是耽误了你的事情？我……都怪我脚程太慢！”
脚程慢？
他要是脚程慢，怎么会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他明显就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这小子是傻了吧？
不得不说，这小子怕是从那天之后就没洗澡，这身上的味道还真难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哪个乞丐窝里钻出来的。
“事情倒是没耽误！”顿了顿，陈小莲又问：“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买这些草药？”
“也没多远！”
“那这些草药好买么？”
“很好买！去了药铺就买到了！”
“可花了很多银子？”
“没，没有……卖野猪的银子足够了！”
“哦？那你去买药的地方可是清水县？”
“不，不是……不过跟清水县的距离差不多，真没多远！”
陈小莲忍不住清凌凌一笑，眸中闪过莫名的光芒。
胡扯！
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陈小莲只需闻个味道就知道这包袱里的草药都是什么，那卖野猪的二两银子根本不够，从清水县往返一趟也不会让他这个猎人如此狼狈，而清水县的回春堂她今天刚去过，那庸医狗眼看人低说没有祛毒草药，莫绍峰去了不见得会比她待遇更好，他真正去的那个地方肯定要比清水县大，自然也就比清水县远。
这小子，说个实话很难么？
他这么遮遮掩掩，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心态？
没有再继续追问，陈小莲蹙了蹙琼鼻说：“你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快点去洗洗！”
说完，陈小莲转身继续爬到那棵歪脖树上躺着，那装满草药的包袱被她随手放在树下。
莫绍峰本以为陈小莲会继续刨根问底，正想着说多错多怎么办，没想到陈小莲就让他去洗澡。
而他身上的味道……
咳咳……
莫绍峰自然知道他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他刚赶回来准备洗个澡明日再将草药拿给她，没想到就又在这里碰见了，还让她看到他如此狼狈脏污的样子。
不过，莫绍峰声音干涩道：“你，你不回避一下么？我要去水潭洗澡！”
“哦！你洗啊！”陈小莲随口回了一句。
“可是，你是姑娘家，在这里不合适！”莫绍峰的声音有些赧然。
“有啥不合适的？我又不会偷看，你怕什么？”陈小莲懒洋洋的反问。
她驱寒的草药还没煮好，总不能这个时候就离开吧？不然她又是接水又是烧火又是采药的，不是全部白费功夫了么？
“咕嘟咕嘟！”
驱寒草药在柴火的熬煮下，散发着清爽好闻的草木香味，火光映衬着陈小莲的脸明明灭灭，看不清脸上的脓疮，只看轮廓的话，倒当真是……没有白日那么丑。
莫绍峰微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小莲的大胆说辞。
哪有姑娘家说不偷看男人洗澡的？这像什么话。
见莫绍峰扭捏，陈小莲忍不住嗤笑：“莫绍峰，你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羞啊？罢了罢了，我闭上眼睛总行了吧？你快点洗，别耽误我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莫绍峰也不好再继续磨蹭。
他慢吞吞地走到水潭边，寻了个最阴暗的角落，迅速脱下外衫跳了进去。
“扑通”的入水声后，是哗啦哗啦快速洗澡的声音。
陈小莲默默躺着，心中却忍不住偷笑。
逗这傻小子，其实还挺好玩的。
他看起来远比同龄人来的成熟稳重，却屡次在她这里犯蠢，倒是也有趣。
对于有趣的人，陈小莲总是会多几分耐心。
闭着眸子，陈小莲的神思开始神游，一会儿是前世的回忆，一会儿是陈小莲的回忆，间或穿插着她占据这身体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倒当真有种时光错乱，光怪陆离之感。
莫绍峰兴许是因为尴尬，洗澡的速度很快，原本黏腻的头发也解开在潭水中快速揉搓着。
不多时，他便洗完又将那身脏污的衣衫穿上，他这次没来得及回去拿干净的衣衫，倒是失误了。
就在莫绍峰上岸，将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绑起来的时候，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蓦然响起。
“莫绍峰，你是去了州府吧！”
“是……”话未说完，莫绍峰猛然瞪大眸子，连忙道：“不，我是说……我是……”
可如今已然露馅，他还能如何圆场？
陈小莲纵然是个姑娘家，肯定也知道州府离桃花村很远，至少有十个清水县那么远！
颓丧着肩膀，莫绍峰不说话了。
陈小莲撑起身子坐在树干上，晃悠着自己的双腿。
凉凉笑道：“莫绍峰，你为了帮我买药去了州府，这有何不能说的？干嘛非要遮遮掩掩？”
“我……我这也不是为了遮掩，我……”支支吾吾，莫绍峰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不知道为何，他确实不想陈小莲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让他办的很复杂，又差点搞砸了。
这样，会显得他很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