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悲伤、疑惑、恐惧、莫名,无数情绪一股脑涌进了夏藏心中,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快被撑破了的气球,濒临爆炸。
“没想到岁月如梭,你竟然回来了!”石星怒目而视,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夏藏早就已经墓木已拱了。
而她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藏一下子脑子就充血了,这几日的遭遇早就让他难以承受,被攥得紧紧地双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回来!是我自己想来的吗?这个破地方,老子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呆!还有什么巫啊,笛子啊,妖怪啊跟我又什么关系,我活了三十年,真真的三十年,每一天的记忆我都有,我名叫夏藏,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听明白了吗?”
夏藏咬着牙,很想爆粗口,但对方又是个姑娘,从小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都快憋得他内伤,也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符不符合逻辑,是不是说服了对方,只知道若不在倾吐一番,估计还没等出去,自己已经疯了!
他的一通乱吼倒把石星震住了,看夏藏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怎么解释他与那个人的相似?
从来没见过情绪波动如此巨大的夏藏,作为好兄弟的商盛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唤了声“夏哥”,空气便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什么声音?”钟九英忽然出声问询,在一片安静中十分突兀。
林山人侧着脑袋听了听,又环顾了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奇怪道:“有声音么?”
“啊!快看上面!”抬头的周小玉发出一声惊呼,全身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上头的岩画与方才他们所见已大不相同,那妖冶的红色像被融化的蜡油在不断往下流淌,定睛一看,那一滩滩的红色中竟然是肩并肩排对排的千足虫,而且个头要比寻常的大个好几倍,像一条条小蛇一般蠕动着,一浪接一浪,向下铺天盖地地爬过来,那恐怖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那是什么?”林山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应该是马陆,也叫千足虫,山里挺常见的,但这个头儿有点太大了。”饶是常生活在山里的钟九英脸色也不大好看。
“那它吃人么?”林山人抖了抖,继续问。
“一般的肯定不吃人,但这些我就不敢保证了……”钟九英提起了手中的剑。
商盛呆了一下,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哆嗦着说:“对了,小星,不,大姐,能先带我们离开这里么,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等出去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石星虽说活了很久,但也是首次看到这种情况,脸上同样浮现出惊异的神色,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就是啊,石姑娘,小夏和我一起工作七八年了,绝对不是什么劳什子大巫!你就带我们出去吧!”林山人急得都快指天发誓了。
“我不知道!”石星轻声说着。
“什么!”其他人异口同声发出惊讶。
“我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石星皱了下眉大致说了一下:“黑暗中我便听到了那熟悉的笛声,然后没过多久,你们就出现了,我心中就只有你个念头,巫回来了!”
石星说完,刚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忽的一下全给浇灭了,面对这样的虫潮所有人都不禁手足无措。
还没等他们想出办法,那些红色的千足虫潮已经全部蔓延到了台阶上,密密麻麻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连骨头都不会给他们剩下。
商盛的腿已经站不稳当了,颤抖着往后退去,却撞在了高高的骨头堆上,随手一摸也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什么,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头骨,瞪了两眼空旷的眼眶,心里又是一惊直接甩了出去砸进了虫潮之中。
没想到那头骨刚砸到虫子身上,不知是不是虫身上太热了,那头骨“噗”得一下冒出一撮绿色的火焰,随后兀自燃烧起来。那感觉可扫平一切的千足虫大军对这绿火苗竟有些畏惧,纷纷往旁边游去绕开它。
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有此效果,商盛怎么也没料到,手下的动作倒是没停下来,管不了忌讳不忌讳,不断往虫堆里丢着骨头:“没想到这骨头还能当驱虫水用!”
林山人见状,也复刻这同样的方法,很快便形成了一堵绿色的火焰墙,暂时与虫潮对峙着:“我和小商在这守着,你们快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可以出去的通道!”
闻言,钟九英和夏藏对视一眼,没有耽搁,立刻往岩洞深处跑去,临近了看,那枯树之粗需要十几人才能合抱,夏藏一下就感受到了在自然面前人类的渺小,脚下的岩石上刻满了一圈圈的蛇纹,相互缠绕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准备爬到树上,不知道为何这些石刻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大家有什么发现么?”周小玉着急的话语传入耳中。
“没有。”站在巨大白骨上的钟九英应了句,看来在那骨头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一旁的石星既不帮忙也没阻止,只是冷冷看着他们。
“你们好了没啊,我们快抵不住了!”商盛爆发出一声惨叫,这磷火虽能暂时阻挡一下虫潮,但毕竟燃点太低,并不能把它们怎样,而且那看着很低级的千足虫好似有意识,团结互助了一下,如同叠罗汉一般高高垒了一起来,不消几瞬就会突破绿火屏障。
听到商盛的叫唤,夏藏心中一急,已经有些发热的他眼前一阵恍惚,地上的蛇形石刻看着像是扭动了一下,梦里似曾相识的场景出现在他脑中,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跳了出来:“钟九英,你的剑借我一用!”
钟九英听到叫唤,立刻从白骨上跳了下来,一把将剑递给了对方,虽然不知道他要用来做什么。
夏藏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竟然生生握住了剑刃!
“你干什么!”钟九英瞪大了眼,还没说完,就见夏藏咬着牙,没有丝毫犹豫,左手使劲儿往下一捋,一瞬间手掌中血流如注。
疼得满脸都皱起来的夏藏一晃,整个人扑在了地上,左手还不断在地上比划着,将血涂抹在了蛇纹的石刻上。钟九英上前一手拿过青铜长剑,一手将软趴趴的夏藏扶了起来,眉间尽是冰霜。
见那染血的石刻没什么反应,夏藏欲哭无泪,这他妈一点效果也没有,还白白浪费那么多血,正在他自我怨怼之际,脚下的地面忽而间颤了颤,还好有人扶着没摔下去。
没一会儿,第二下,第三下……枯树周围的石刻不断抖动起来,那些石蛇缓慢蠕动起来,好像在多年的挣脱桎梏,探出了头向上爬去。
钟九英扶着夏藏退后了几步,手中挽了个剑花,随时准备应对意外:“接来下怎么办?”
“接下来?”夏藏愣了下,露出一脸苦笑,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听天由命吧……”
“快躲开!”周小玉看着他们身后的白骨,冲他们直挥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幸而钟九英反应利索,拖着呆愣的夏藏往一旁闪开了几步,一只巨大的骨爪“啪”一下踩在了他们刚刚站的位置。
还好躲得快,夏藏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心有余悸地怔怔看着眼前死的透透的巨大白骨居然动了起来,展开了自己没有血肉的身躯,如同那些石刻的小蛇一样,盘绕在枯树上向上爬去。
“你们看,那是出口吗?”周小玉指着白骨头部的位置,那里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狭小洞口,看着仅容一人通过。
钟九英见那白骨最后如腾跃而起的巨龙停在枯树上不再动了,立即跃身往上爬,发现那洞口确有风吹来,那骨头也够稳当,回身对他们说道:“有风,可以上去!”
听完钟九英的话,夏藏立即转身想通知远处还在扔骨头的那两人,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他们抱着一推白骨边仍边往这儿跑,后面的千足虫潮像海浪一般,一波一波涌过来,那磷火杯水车薪根本阻止不了,虫潮就快到了他俩脚根处了。
“别管骨头,快跑啊!”见状,夏藏大声喊道,而林山人和商盛听罢,更是拼了命往前冲,一下子就窜了个几十米。
“快上去!”钟九英回到了地上,护着周小玉他们一个个爬上骨头,这骨头上的关节和突起很多,质地也挺坚硬,还算是好攀爬,再加上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不一会儿也都窜了上去。
“还有石星!”本想抓着骨头往上爬的夏藏,回身一瞥,见石星一身雪白,还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那红色的千足虫已经快到她脚边了,整个人像是站在了一团火焰之中,一如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可怜的小女孩!
夏藏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也可能是脑子一下抽住了吧,想也不想就是往下一跳,冲石星跑去。
“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