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囚牢,只是金鹏大妖名下的冰山一角。
金鹏天赋异禀,功参造化,不入仙城,不踏魔界,三十三天之内罕有匹敌,其性暴虐,喜食各种美味,尤爱龙族。但其处事又多有圆滑之处,不参半点神魔两族的恩怨,每与两族有纠葛,也多是息事宁人的态度,所以金鹏并没有引起两大势力的反感,过得也算颇为滋润。
上有所好,下便从焉。金鹏手下,有点实力的妖怪便纷纷各自开山建府,捕获各种食材,又用别出心裁的手段烹制,以期能入金鹏之眼,从此飞黄腾达。
牛头怪便是小头目的其中之一,负阳行也成了食材的其中之一。
入夜,囚牢。
负阳行身旁,一直躺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跟负阳行说,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向用树干做成的牢门。
负阳行在缩在墙角,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这人到底在做什么怪异的举动,只能隐约看见他整个人像挂在牢门上,在抠唆着什么一样。
“你在干嘛?”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这人没有理他。
“喂...”负阳行怕对方没有听见,加大了音量。
“哎呀,你莫烦老子...”
“还在那里看,饿你龟儿几天你就晓得厉害咯...”
对方语言有些怪异,负阳行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仔细想了想好像又听懂了那人言语中的意思。
抱着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心态,负阳行向这人靠了过去,心想大家现在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总不会先咬死我吧。
黑暗中,他隐约看见这人在用牙咬着用树干上的干燥树皮...
那人打量了一眼负阳行,骂骂咧咧的说到,“看?看啥子看!饿你龟儿两天,你才晓得锅儿是铁祷的!”黑暗中,这人好像翻了一个白眼,又继续想方设法的吃起树干上的树皮来...
两人在牢里关了三天,期间没有任何人过来过。渐渐的负阳行也对这个跟他在一个囚牢中的同伴熟悉起来。
负阳行觉得,这人应该是个神经病,或许以前不是神经病,现在肯定是个神经病了...
三天的时间里,负阳行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换。他身边的这个怪人,给负阳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人陷绝境,难免被各种负面的情绪左右,可是负阳行身边的这个怪人的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一点。每到白天他就躺在地上不动,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放弃对生存的挣扎,因为到晚上他总是拼命的去啃咬那些树皮充饥,这爆棚的求生欲,一点也不像放弃生存的人。
“为什么你只在晚上去肯那些树皮?”
“你龟儿哈哟,别个明明是想饿死你,要是晓得你啃树皮充饥,莫非他还要给你娃换个单间迈?肯定一刀就把你杀咯。”
“可这样,我们就不是等死了吗?他们就算不杀我们,我们也会活生生饿死的啊...”
这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回答着负阳行的问题,像一具尸体。
“没死之前,重要想办法挣扎一哈撒,哎,要是能回到我的实验室,老子早找东西把这个鬼地方炸咯...”
.........
第四天的时候,囚牢里来了新的成员。
这个人好像也是被赵二骗进来的,只是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委实没有一点我为鱼肉的样子...
是赵二把这人带进牢房来的,这人还自己乖乖的走了进来,赵二锁上门,便屁颠屁颠的跑了。不一会,他怀里抱着两块肉干,一手拿着一个黑瓢,站在这人够不到的地方。
“你要不要喝水?”
这男子看了赵二一眼,“你那瓢太脏了,我不喝。”
一直在地上躺着的怪人却是突然充满了电一样,“给我给我,上回你让我喝水,我没喝,我都要干死咯。”
他伸长了手,赵二把木瓢放在他的手里,木瓢的大小,刚好可以穿过牢门的缝隙。
此时牢房里四人都是人族,三人在牢里,赵二在牢外。声音就只有那个怪人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一时无言,气氛有些怪异。
他几口喝完了水,又将木瓢递换给赵二。“在给我整一瓢嘛。”
“我进出这里不不是很方便...”他接过木瓢,紧了紧怀中的肉干。
怪人闻言,也不再费力气讨要,便又躺到地上去,一动不动了。
赵二走了,只剩下囚牢里的三人。
光线很暗,可能是天黑了。
一人躺着不动,一人靠坐在墙角,一人转身,笑呵呵的打量着两人...
“这里的伙食怎么样?”男子转身,打量着囚牢中的两人。
在地上躺着的怪人,没有理会他,回应他的是靠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负阳行。他听了男子的话,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赵二是怎么把你骗进来的?是不是说他家里有鹿肉好酒?”这个才来的男子跟整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怪人比起来,可要正常得太多了,在这死亡一步一步逼近的绝地,有个能正常交流的人,来转移内心的绝望,重要好得多的...
“哦,他倒是没跟我说这些,我只是在路上碰见了赵二,他说他长居于此,我便向他打听周围的情况。”
“那你怎么来到这囚牢了?”
“因为我也想知道这囚牢中是什么情况,便顺着赵二的套路,进来了。也算是对着周围情况的一个了解啊。”
“你在洞口,有没有见到一个牛头怪人?”
“倒是没能看见,只是这世上形形色色的生物太多,区区一颗牛头,又怎么能称得上怪呢?”
黑暗的光线中,负阳行努力的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类。
这人身量跟他差不多高,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皮肤的颜色,隐约可见的是他有一头干练的短发,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陷入囚牢之中也从容有度,不见一点慌乱,仿佛胜券在握。
“这里的伙食我还没吃过,不过想来应该不差。”
“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没吃过却觉得伙食不会差呢?”
“因为我不想死了,还被人做成了一道难以下咽的菜啊。”
男子仔细的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既然要死了,那你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吗?”
负阳行突然想到了在他面前化成点点星光而死的风起澜,又想起了,不久前一个龙族女孩告诉他,他的爱是多么渺小跟卑微的一件事...
此刻负阳行深深的感到到自己的无能,一个人族的爱,对那激荡九天风云的龙族来说,应该是一个负担吧...或者说,他们相爱才是负担。
“生而为人,何其渺小,遗憾不遗憾的一点都不重要...怎样都是砧板之肉啊...”负阳行丧气的说。
男子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诸天万族,都觉得人族处处垫底,样样不如人意,明明天生就是最容易修行的大道之体,可中央大陆几万年了,连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族修士都是凤毛麟角...但是有一样东西,却被万族忽视了,就连人族自己都不曾重视...你知道是什么吗?”
“哪有这样的东西?明明很重要却又得不到重视,你在骗我?”
负阳行不信。
“莫要轻贱自己,更不要轻贱人族。”男子对负阳行说。
喜欢躺在地上发呆的怪人却是难得开口。他有气无力的说,“耐力。或者叫坚韧。”
两人闻言,都像地上的怪人看去,负阳行的眼神里是不解,男子眼中却是赞赏。
怪人终于坐了起来,打量着才来的男子,缓缓开口,“在万族中,力量、爆发、智力超过人族的比比皆是,但是如果在相对公平的情况下比耐力的话,只有马可以跟人比,而且胜负还在五五之数...”这是负阳行第一次听怪人一本正经的说话,他没有说那种让负阳行觉得有些晦涩的语言。
“身体上的耐力,也可以映射出心智上的隐忍跟坚韧...”
怪人盯着新来的男子,原本有些呆滞的目光熠熠生辉,他又恢复了那种有些晦涩的语言,“你娃,到底是来做啥子滴?”
“我就是来了解一下,人族第一个据点,周围的情况。”
负阳行听着两人的对话,颇有点插不上嘴,局外人的味道。
“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逆难。”
怪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这几天即便是他偷偷的啃着树皮充饥,现在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他顶着蓬乱的头发,带着没洗澡的臭味,一步一步走向逆难,他将污秽的手搭在逆难的肩膀上,身体最后的力量仿佛也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被一抽而尽,于是他带着臭味跟污秽,整个人一下倒向了逆难。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兄弟伙,快点把老子弄出去...我真的要饿死了...老子..树皮都..啃求不动老....”
男子将肮脏的怪人拥入怀中,他用不大的声音,像是在对怪人说,又像是在对负阳行说,更像自言自语...“我要做的事,便为了让以后的人族觉得,生而为人,何其荣耀!”
这便是日后对人族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