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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斜阳距离西边山头尚有半竿来高的时候,万花丛便带着扮作江柏春模样的夏宜春离开君山大寨,沿了一条僻静蛮荒的碎石小道,逶迤行至一带高竹密林前。

其时清风徐来,凤尾森森,穿行竹林之中,举目四望,但见通天彻地皆为浓得化不开的莹莹碧色,映得不单人脸,就连衣服鞋袜也仿佛染了绿色似的。万花丛惬意悠闲之际,竟舒身展腰,仰身几个后空翻,回过头来冲着夏宜春抿嘴而笑;夏宜春亦望着万花丛,回报一个微笑。

几天以来,夏宜春身虽中蛊,沉默寡言,人云亦云,人行亦行,看似若痴若呆,然对万花丛却是千依百顺,又如小孩一般寸步不离的跟随着她。万花丛芳心可可,柔情脉脉,几次便欲狠下心肠,携手夏宜春飘然离去,或浪迹江湖,或隐居泉林,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伴侣,但又想到毕竟寻母大事未谐,不愿就此开罪欧阳忠雄;三思之下,唯有心怀敌意,朝戒夕惕的盯紧着夏宜春,又每隔三日便悄悄在饭食中施以蛊药,使其始终处于迷糊混沌状态。

初服蛊药的夏宜春,对万花丛尤为倚重依赖,两人白日于木梯竹楼内相对而坐,喁喁低语,常常是说不上三句话,万花丛便会叽咯而笑,不可遏抑;到了黄昏时分,两人又相厮相跟着,迤逦去往寨后的崖壁渊谷间观景消食,谈古说今,然却多是万花丛叽喳而言,夏宜春沉默静听。夕阳光柱斜斜的透进深林湾涧,将山间万物涂抹得金黄耀目,绚丽多彩。竹林清幽,百鸟鸣啭,夏宜春和万花丛衣袂飘飘,或蜿蜒行于崎岖山道中间,或端肃凝立涔涔白瀑两旁,一个喝郎,一个呼姊,端的和和睦睦,融融泄泄!

此时,两人循着竹林小径,西向行约里许来地,渐入万山深处,四围再无一个人影;万花丛眼见夏宜春满面郁色,双目失彩,举止稚拙犹若懵懂孩童,不觉暗暗心疼,意欲寻个话题解闷,乃一改欢悦神态,轻轻的抚着道旁一株新竹,柔声说道:

“小郎久居君山,可知这湘妃竹的来历传说吗?相传当年娥皇女英得知舜逝,一路寻访至此,在舜的墓前遥对洞庭湖水哭了整整三日三夜,直哭得泪尽血出,犹不能止;因伤恸过度,竟双双逝去,最终化作了漫山遍野的竹林。瞧,这株新竹竿上的斑痕多象娥皇女英的滴滴血泪呀!”

夏宜春依了万花丛之言仰首打量,但见林内株株竹竿青碧挺直,高可十数丈,大有拔地而起径插云霄之概;竹枝或粗或细,或疏或密,或枝节横生,或旁逸斜出,而新嫩绿叶却皆呈“个”字形状,片片晶莹剔透,尖锐向上,便象一张硕大无朋的网络纵联横结,遮蔽了整个天空;再俯身细看时,果见竿身每两段竹节中间,俱有暗红色的大小不一的滴滴斑痕,乃沉吟说道:

“果然象极了泪珠模样。姐姐的意思,是将来姐姐万一身有不虞,亦愿小郎象娥皇女英那样,化身一片湘妃竹林,就终日站在这洞庭湖畔守候着姐姐吗?”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万千“个”字形状的嫩叶便如碧绿的铃铛一般波波摇动着,万花丛的耳畔,仿佛旋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音;她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夏宜春,眼见夏宜春满面诚挚之色,毫无戏谑之意,直若大智若愚,不觉初时“扑哧”一笑,继而便双手扶膝,笑不可遏,声盈竹林:“小郎这个想法委实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嘻嘻,嘻嘻……”一面说话一面拿右手食指刮着鼻头羞夏宜春。

“姐姐,我、我……有说错话了吗?”

“没有!小郎,……你没有说错话!”

万花丛正自斜倚一株湘妃竹竿,心无旁骛而又天真烂漫的和夏宜春随意说笑,陡觉顶门一阵阴风自上而下飒然袭来;与此同时,夏宜春亦双眸瞪圆,惊叫一声:“姐姐当心!”疾步纵跃上来,伸臂运力,猛的推向万花丛右肩。

万花丛仓皇无备间,竟被夏宜春一股真力推得凌空而起,飘飞丈余来高;急忙使出“千斤坠”功夫,脑袋朝下,双臂长伸,两腿平直的在空中打个翻滚,方才飘飘落于地上,立定脚跟回眸看时,一个结束整齐的蒙面黑衣人左手扶竹,右手秉刀,正从十数丈高处的竹竿顶梢倒身俯冲而下,雪刃闪亮,凌空划来。

夏宜春毕竟刚刚用过蛊药,行动不甚灵便,推开万花丛后,自己应对稍一延迟,黑衣人雪亮的刀尖竟“哧”的一声掠过了他的小臂,登时便血流如注,浸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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