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着，姬老将军一挥手，十个身穿兵服的小兵就从马儿后头齐步走了过来，两个人两个人的并排而立，看起来颇为严肃。
“北疆不比京城，云凛府虽在边地几城中心，但到底也没那么安全，近些日子北蛮也屡屡犯边，抢掠物资，夺占人马，长夜不在，你出门时带上这些人。”
姬老将军说完，叶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十个兵士就上前朝她齐齐行礼，紧接着十人分为三队，一左一右，还有几个人跟在轿子后头。
这呼呼啦啦十个人风也似的，行动极迅速，惊得冬九和朱颜两个人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
人已经跟上了，叶桑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加上北疆的确不怎么太平，便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又听姬老将军就北疆之事叮咛了几句，上轿之后，冬九撒下帘子，叶桑才长舒了一口气。
四个轿夫“腾”地将轿子抬起，耳边传来冬九的声音，“地上落了雪，你们稳着些走，可别颠着摔着了主子。”
“是。”
轿子走了一会儿，她想要掀开帘子往外看，想起外头还跟着十个人，就有点不自在，手到了半空中又放下，敲了敲轿子侧壁。
听见动静，冬九很快反应过来，将兵士请到侧边，自己则挨着轿子走，一边问里头的人，“少夫人，怎么了？”
这时，叶桑才抬手掀起了轿帘，露出半张脸来朝外看去，一边跟冬九说话，一边观察着云凛府的街市。
“四处都走走吧，咱们才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几日也不是很冷，多走走看看，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冬九“嗯”了一声，目光也四下打量着，北地的确与京城有很大不同，这来来往往的百姓，不论男女，脸上都带着些皲红，想来是常年气候寒冷所致。
姬府的轿子很是华贵，上头的家徽这里的百姓自然不认得，但这前前后后跟了不少人，还有官兵随行相护，这样的派头，一路过来惹了不少人驻足侧目，纷纷猜测言说着，有知道的人则同其余人提起姬老将军，只知这是姬老将军京城来的亲眷。
叶桑是习医的，一路上看了好些人的面相，不是寒虚就是阳失弱相，不免联想了许多，透过窗子往外前后扫了扫，将冬九招到了跟前，“去城内的几处医馆药堂看看。”
冬九点点头，应声后转过头朝几个轿夫吩咐，跟着轿子从前头一个很宽的巷子转了进去，一拐过去就进了另一条正街。
轿子平平稳稳继续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医馆前徐徐停了下来，“到了。”
软轿沉沉落下，朱颜忙上前搭把手同冬九将主子扶了下来，“小心滑。”
轿子一停在这，周围的男女老少就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这样浩浩荡荡的实在是显眼，叶桑也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众人的目光。
医馆名为“一笑堂”，地方不大，里头仅能容纳十几人，里头暂且不说，单是外头排着队等候的就有数十人，道路虽极宽，这些人堵在这里让原本宽敞的路都显得有些狭窄拥挤。
走到排队的几列人旁边，叶桑抬头打量一笑堂的牌匾，左下角的署名是昊国一位著名的书法大家，想来这医馆的坐堂大夫医术应当不差。
见许多人已经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叶桑心下生疑，走到一位老妪跟前，半弯了腰询问，“老人家，你们在这儿等了多久了？”
看着叶桑凑过来，老妪眯着眼睛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噢”了两声才回答，“天不亮就来了，排不到，排不到……”
闻言，叶桑皱起了眉头，视线往前投去，只见这位老妪前面还排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孱弱。
又看了一眼一笑堂的牌匾，目光遥遥地从门口往里探了探，想进去看看，又有些犹豫。思量片刻后，终于还是转身进了轿子里，声音淡淡的，很是清冷，“去下一家医馆。”
冬九应了一声，待她坐稳后，才吩咐轿夫，“走吧。”
轿子走远之后，一笑堂外头站着的男男女女还在继续议论着，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人，这样阔绰的派头，还有官府的兵跟着，十分显赫。
这样的出行情景在京师固然是寻常，天子脚下，高门贵族多得是，老百姓早就司空见惯了。
北地地处偏远，又与别国临界，并不太平，但凡是个有钱有权的，自然不会愿意待在这儿，因此叶桑等人在这里就格外显眼。
轿子一路前行，又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在另一家医馆前落了轿。
冬九和朱颜上前掀起了帘子，轿子微微倾斜，小心翼翼扶着叶桑下了轿。
这会子雪大了些，地上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雪，比之刚才危险了不少，“主子慢点。”
“没事。”
叶桑摇摇头，轻轻摆摆手，一转身，映入眼帘的画面竟与刚才在一笑堂门前并没什么差别。
连带着冬九，朱颜在内的几人顿时愣在了原地，满脸黑线，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观察了好一会儿，叶桑眉头紧蹙，抿了抿唇，“这云凛府共有几家医馆，怎么病人这样多，这样的雪天，全都是一些病人，就这么等在外面怎么行。”
她的话里不无担忧，冬九亦是大为震惊，方才在一笑堂时还只当那里头是位名医大师，故而排队的人多。
如此看来，倒像是每家医馆外头都是这样的景象，着实令人为之一振。
见无人回应，前头站着的一位轿夫上前躬身回话，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已经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少夫人才来这边，想必不知道，北地苦寒，气候不好，便是春夏里也时常会有极冷的天，物资也不足用，百姓们纵是生活在此多少年了，有时也不一定扛得住。”
顿了顿，轿夫又看了看冬九和朱颜，心想这京城来的果然不同，连婢女都像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
见叶桑听得认真，轿夫摇摇头撇开心里的想法，又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偏远之地，物资都不够，何况是大夫了，您是不知道，这云凛府还算是北地的中心呢，统共也就这么几家医馆，大夫基本也是医术平平，更别说其他的几个府县了……”
这样令人忧愁的情况，他一字一句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雪忽然下得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风吹得斜着飘落下来，点点落在人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北风凛冽，吹得叶桑一瞬都有些瑟瑟发抖，身旁的朱颜忙从轿子里取了那件银狐大氅给她披上。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的，出门时还只是飘小雪，这会子就这么大了……”
“走吧、走吧，前头人这么多，今天咱是等不到了。”
一队人里的一个中年妇人忽然拉了一把面前的小孩，雪大了，站在这里只怕再冻着了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手拿头巾给孩子系上，又将孩子的头用头巾包了起来，严严实实的，一点风也不透。
包好了之后，拉起孩子的手就要走，迈步出去，却是一点儿也拽不动，站定之后才去看小孩，“走呀？”
“可是今天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要是再等不到，爹爹的病就撑不下去了。”
如此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比大人还要懂事，听了直叫人心中一酸，也不知这家人是什么境况。
叶桑就站在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将母子俩的对话听在耳里，眉心微动，刚要上前，那妇人就蹲下了身子，同她孩子说话。
“可是你看，前面还有那么多人，现在雪大了，一时半刻的许也小不了，爹爹的病还没好，你要是再冻着了，娘又要照顾你爹爹，又要照顾你……”
后面的话叶桑没有听清楚，只是单前面的这几句就已经让她明白过来了，这家的顶梁柱倒下了，看这位妇人像是个下苦力的，想来日子过得也艰难。
已经这般艰难了，此时寒风瑟瑟，她竟还能耐着性子，蹲下来一句一句地，十分耐心地同孩子解释，实在是令人动容。
不知又说了什么，那妇人忽然站起身来，孩子点点头，低声同母亲说着话，两个人手拉着手，行色匆匆地走了。
“回吧，回吧，雪大了，待会儿梁大夫也该回去吃饭了，咱们待在这儿也是白等……”
“唉，走吧。”
排着队的人其中有不少已经走了，剩下的一些人，过了会儿看见前面还有许多人，眼见着无望了，才三三两两地各自散了。
这样的场景落尽眼里，叶桑和两个丫头无不是鼻子一酸，加上这寒风瑟瑟，惹得三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叶桑深深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屋檐地面上落了雪，白茫茫的，趁得眼前的街道格外凄凉。
转身上了轿，撒下帘子之后，隔着窗子同冬九轻声吩咐，“在这附近走走吧，再瞧瞧看。”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