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冠礼结束,四大长老和华服男子将陈小义的叶听雨三人请到了医馆。
为首的大长老第一个问道:“姑娘,你相公叫什么?”
“闫尘。”
“他吃了什么?”二长老插嘴道。他这一插嘴,被大长老狠狠瞪了一眼,不服道:“大哥,我就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他脱胎换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你是想让你那蠢孙子洗髓建骨吧?”白发素衣老者道,他是林家的大长老,虽说不是林家的家主,但平日里大小事务全由他操持,说话自然有几分威严。
“你还没有回答二长老的话。”那名华服男子问道。
“不知道。”叶听雨回道,她当然不能说冰种火种的事。
“师叔,你这不是救病治人的态度吧?”小胖子挡在叶听雨面前,替她不平道歉。
“天下能毁掉一个人丹田的东西无外乎那几样,可此人身体全然没有几种草药的影子啊!不过,毁了丹田还能活到现在也真心不容易。”最年轻的一位长老看似不超过五十岁,消瘦的面庞之上炯炯有神的双目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位姑娘,还恕冒昧,只是这脱胎换骨的方法对我们很重要,只要你能告诉我们方法,林家塘欠你一个人情,来日有召,无论何事,只要林家做得到,誓死不辞。”大长老掷地有声,当他说出这一句话来的时候,其余长老大惊失色,这是在给林家上了一道紧箍咒啊,有可能从今以后便受制于人。
“大哥,你!”二长老想阻止,却发现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那位躺在药庐的林家第一天才需要脱胎换骨啊。
“我知道了,毁掉丹田的不是天地奇药,而是天地奇能!”四长老突然说道。
“什么?天地奇能?”
“对,就是天地奇能,而且是两种相生相克的天地奇能,这样,两种力量才能相互抵消,甚至是相互融合!”林浩在一旁突然变得兴奋,他说出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手舞足蹈。
“天地奇能救不了林远的命,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天地奇能的冲击。”大长老说道。
“姐姐,走,不理他们,哥哥我来弄醒他!”小胖子见众人只在乎如何如何脱胎换骨,如何如何救林远的命,对眼前陷入昏迷的闫尘不管不顾,有失医者风范。
“胡闹,这位少年正是脱胎换骨的关键时期,怎么能瞎胡闹,现在切记人为干预,也尽量避免车马劳顿。”大长老呵斥道。小胖子被他这一通说教,不敢吱声。
“姑娘放心,过了今日,你相公便会醒来,只是可能会变成一个傻子,到时候我们再诊断一番。”大长老接着说道。
“谢过各位大夫!”
“姐姐,今晚就住我们林家塘吧,哥哥最好不要活动。”小胖子扯了扯叶听雨的衣角说道。
叶听雨细想也是,这几日光想着赶路,没想陈小义最需要的是休息,于是笑着点头答应。
于是,叶听雨告别林家长老,随小胖子一起出了祠堂,往后山而去。
路上,小胖子异常活跃,他窜上跳下,一时在林浩身边大拍马屁,一时在叶听雨身旁夸她漂亮。林浩不喜言辞,也不喜欢这个十岁的小师弟溜须拍马,因为他知道,当他这位人人头疼的小师弟嘴上摸了蜜一样甜的时候,定然没有什么好事。要在以前,林浩该问他求自己什么事或者犯了什么事了,只是今天想来也没什么事,他就在大家眼皮底下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来,看来是要有求于人啊。
药庐在一处山坳之后,这里是林家后山,少有人来。不过今日有所不同,药庐之外,几名青衣长刀男子肃立在门外。叶听雨等人走近,长刀刷地抽了出来。
“什么人?”为首一人喝道。细看之下,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刀剑之伤,只是青色很好地掩盖了血迹。他们仿佛成了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战战兢兢。
林浩与小胖子不慌不忙,这样的情景他们见多了,但凡是有什么大人物来此寻医问药的,病者倒是和气,就是那些狗腿比较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来看个病还这么大脾气!我看你们是受伤不够重!”小胖子不快道。
那几名青衫男子见来人并非敌人,站立一旁,目视远方。
驼背老者和林浩抬着陈小义推开了竹门。
“师父,我给你带了一位病人来,我们可得好好研究一翻,最少是开个刀,观察观察。”小胖子跳着来到一灰袍老者面前,只见那老者鹤发童颜,双指间钢针急飞,病榻上的伤者周身大穴上全是长短不一的银针。病榻外,两名中年男子持刀而立。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听雨在路上遇到的不讲礼数的人。
众人不敢多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者施针。特别是小胖子和林浩,他们的眼睛似乎放出了光,像是看见一件绝世珍宝一般。
一刻钟之后,在罡气的催动之下,病者身上的近百银针尽数离体而出,悬浮在半空,老者长袖一挥,银针整齐落入袋中。
老者扶起病者,在后背轻拍一掌,那人噗嗤一声吐出几潭乌黑的血痂。那是一位面色惨白的男子,平头正脸。他吐出几口黑血之后,猛然抓住身旁的青衣男子,像是使出全身力气一般,说道:“快,通知崖城,陈重兵于千石崖下!三日后,白云国进攻南国。快走!”
“谁?”门外青衫刀客大喝一声,屋内两名刀客拔刀而出。
“快走!”受伤的男子咬牙斥道。
“少主!”
“快走!”那人双目如铃,面红耳赤。
那人跪别,从屋后窗子翻身而走。此时,只听见门外几声闷响便安静下来。
等蒙面人一脚踹开竹门的时候,屋内只有鹤发童颜的老者和受伤的中年男子以及护在男子身前的刀客。
“大人,有人从窗子跑了!”
为首的黑衣人右手一摆,一小队黑衣人追了出去。
“中了我的阴罡玄功竟然还能逃到河边城,不愧为南国顶级刀客。”说话之人看不清面目,只一双阴鸷的眼睛露出来。
“果然也只有林大先生能治我的阴罡玄气!”说话间,一掌拍死了扑来的持刀人的性命。
那人压低声音接着道:“我让你多管闲事!”
话到一半,掌力已到,拍在林大先生胸口。林大先生没想到来人不由分说地出手,尽管自己也习了一些内家功夫,已达大成境界,但在来人看来太过儿戏,根本不是来人的对手。
林大先生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内脏破碎的声音。
“这……不是!阴罡玄功!”林大先生揪住来人衣领,说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来人贴近林老先生,小声道:“你明白得太晚了,师父。”
当他说完这句话,林大先生瞪大双眼,复杂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的难以置信还有恐惧和悔恨,哪怕他不叫出那声师父也还好啊,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他还牵挂着的徒儿?他死不瞑目。
来人扯下黑布,露出了那张多年不见的脸,那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的确是那张脸,林大先生仅有的微弱意识确定,那就是他,早已不知生死的首徒林风。
“我林风是来兑现诺言的!”他哈哈大笑。林大先生在他面前跌落下去,身子抖动了几下,迷惘的双目缓缓合起……
林风一掌震死林大先生之后,来到伤者面前捏住了伤者的脖子说道:“陈隐,忘了告诉你,飞云骑提前两天动手了,今晚,崖城便破,一个月后,南国将不复存在,所以你逃走的手下根本无足轻重,我只是凡事追求完美罢了。安心上路吧!”
只听见咔擦一声,陈隐气绝。
“搜搜还有什么人没有!”
命令下达,众黑衣人翻箱倒柜,噼里啪啦。林风则在林老先生身上搜索一番,竟然没有搜出来任何东西!
“没有发现机关暗室!”有人禀报道。
“死老头,你是死也不想给我林氏医略啊!”林风一掌拍在墙柱之上,整个药庐一阵晃荡。
“大人,屋后发现一人。”
林风来到屋后,一个巨大的药缸架在火炉之上,下面炉火飞舞,缸内白烟袅袅,烟雾之中一血肉模糊的人一动不动,他的身体被一个简易的木架架住,他本身已经失去意识,一股腐臭的味道袭来,众黑衣人掩面捏鼻。
“原来你还没死,林家为了你这个无药可救的人竟然肯下这么大功夫,这两年,要不是浪费了无数的稀世珍宝你哪能留一口气?除了脱胎换骨,谁还能救你?林家为了你个废物浪费多少珍药,当初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马!”
“你该死!”林风阴声怒道。说着,罡气凝结,就要朝药人头上击去。
“我杀了你!”林浩突然冲出来,提着那柄小小的用来开膛破肚的手术刀。
刀很锋利,寒光闪闪,直取林风的心脏。
“不自量力!”林风大手一挥,罡气尽出,手术刀还没靠近林风,连人带刀往药缸飞去。药缸应声而碎,药水扑灭了炉火,药味,腥臭味交织在一起,一股无法言语的味道弥漫在周围。
林浩顾不得身上之伤,将跌落在地的药人拉在一旁。他再次捡起地上的手术刀,赤红的双眼,狰狞的面目,再加上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显得他更加凶恶。他虽修习林家的药典内功,但本身药典内劲意在操控银针救人,并非杀人取命,更是毫无招术可言。因此,手术刀在他手上和屠刀在屠夫手上没有多少差别。
“你杀我师父!”他咬牙切齿,刀还未碰到林风丝毫,又再次被击飞出去。
当他安置好叶听雨等人,从隐蔽的地底爬上来的时候,他的师父已经死了,死在了药庐,还有那位刚刚治好的病者以及他的一个手下。
那是他视之若父的师父啊,不仅不嫌弃他脸上骇人的伤疤,还收他为徒,传授他医术。一十五年的时光,在这药庐,春来暑往,谆谆教诲。就在今日,他的及冠之礼,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老人家他已经通过了测试,可以作为一个医者了。
他冰冷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因为记错一味药材而追得他满屋乱跑,再也不会带着他在深山里寻找药材,再也不会兜里揣一把山楂干待他疲了累了便塞一块到他嘴里……
“师父,山楂好酸……”他仰着头望着那位慈祥的老人。
“你再嚼一下……是不是又甜了?”
他点点头,又道:“师父,不要用山楂打发我好不好?我要吃桂花糕,吃糖人……”
老者笑笑不说话,林浩顿觉说错了话,师父肯定不给他山楂吃了。果不其然,一连两天,他一片山楂都没能吃到。
“师父,我肚子好胀啊。”他扯着老者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道。
“是桂花糕好吃还是糖人好吃?”老者笑问。
“山楂好吃!”他斩钉截铁地回道,虽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酥软可口的桂花糕和奇形怪状的糖人。没办法,没有那个条件,只能以山楂易桂花糕了。
“为什么?”血从他的牙缝流出来,他攥这那柄可笑的手术刀,咬牙切齿地问道。
“弱者没有资格质问!”林风冷笑道。
“大人,我替你杀了他!”一蒙面下属提刀欲砍,被林风制止。
“你是林老头新收的弟子吧?你应该还有一位大师兄吧。”林风陷入了沉思。
“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你是哪里跑出来的欺师灭祖的畜牲!”林浩再次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刺向林风。刀再次被轻松地避开。
“你们去处理山下吧。”林风手一挥,众手下飞速离开,往山下林家塘而去。
“师父啊,你到死也不承认有我这个弟子啊!”他双拳紧握,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林浩拉扯到他的面前,手术刀被他一掌拍飞。他扣住林浩的脖颈,罡气透遍他的全身,让他使不上力气。
一口带血的口水啪哒吐到林风的脸上,林浩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欺师灭祖的畜牲,师父就不该把你捡回来!”
林大先生的确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么一位大师兄,他只是从林家人口中断断续续听到关于他这位素未谋面大师兄的事情。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林家祠堂。
“我有什么错?他们是在为全人类做贡献,等我新药研制出来,将挽救无数人的性命!”林风被五花大绑,林家四位长老正襟危坐,而林大先生则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还不知悔改!”林大先生颤抖地呵斥道。
“师父,新药就要研制出来了,到时候,林家将名垂千古!”林风双眼放光,唾沫横飞,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以活人试药,触了林家大忌,医者大忌。
“孽障!你害死了多少人!”林大先生一脚踹在林风身上。
“哪种救命的药在研制之前不死人?宁家的试药山埋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为什么我就不行!”林风大怒,恶狠狠地问道。
“你是我的弟子,是林家的弟子,就不允许!”林大先生年不过五十,却被林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动手却使不上力气。
“我不是林家的人!”林风大喝道。
“畜牲!”林大先生一巴掌刷在林风脸上。林风嘬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
四周响起了杀了他的声音,有些是受害者的家属,而更多的则是林家人。
大长老开口道:“行家规!取眼割舍切鼻断手!”
此言一出,林风如五雷轰顶。这是对医者最重的处罚,目的就是让人此生无法行医,医者,以问闻望切为主,取眼割舍切鼻断手,这是要完全废了他呀。
林大先生合目无言,他的弟子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就连他也要受到牵连。
“师父,你真不救我!”林风轻声问,心中无比失望落寞。
林大先生无言。
林风咯咯冷笑,道:“你们谁都审判不了我!”说罢,纵身而起,一颗药弹在人群中炸开。
“小心有毒!”大长老大声提醒道。众人医者众多,自然知道厉害,应变也及时。并没有造成大的伤害,有些吸入毒气较多者只要吃上几副解毒药方便可好转。
只是,林风逃了,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极,留下一句话:“待我重回林家塘,定叫林家鸡犬不留!”
林风当日虽逃,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捕,黑白两道不分白天黑夜追杀于他,让他如散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他躲过茅厕,吃过狗食,睡过死人堆……他每受一分罪,对林家的恨便更胜一分,对师父的情义也荡然无存。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以强者之姿,讨回这些年被剥夺的尊严!
“师弟,怪你命不好,师兄我发过誓,要让林家塘鸡犬不留!要不你做我的狗,我留你一条狗命!”林风嘴角的笑冰冷阴鸷,杀意已现。
“呸,畜牲,我要杀了你!”
林风大笑,笑得腰疼,他见过太多如此可笑的事情。明明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待宰之鱼,嘴上还说着大言不惭的鬼话,这难道就是死亡前的笑话?
“再见了,师弟,九泉之下代我问师父他老人家好!”
林风寒光皱起,内劲喷涌。林浩感到一股巨力袭来,似要捏断他的脖子。
呲地一声,劲风从林风后背袭来,他不得不松开林浩回掌抵挡。劲风强劲,竟然破了他的掌力,朝他激射而来。他见势不妙,纵身避开。
等他查看是何人时,四下无人回话,地上的林浩和药人双双不见。他跃上房顶,依然不得来人踪迹。他不经大捏一把冷汗。以来人的速度,境界必然在他之上,要是真的火拼一场,估计他讨不了什么好处。只是自此留了一个祸患。
林风站在林家祠堂前,几位长老倒在他的面前,血流满地。
“我说过,我回来之日,林家灭亡之时!”
他接过下属递过来的火把,潇洒地扔进了林家祠堂,火熊熊燃烧……
另一边,白云国的水师已经登陆,将河边城团团围住。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