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顿感一阵寒意,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目光惊恐地盯着前方,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从阴影中走出,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三伏天我居然会觉得冷,这只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崔寒非常淡定地介绍:“汤绸缪,我们少掌柜。”
岳度阡一个劲往后面缩,那怂样看得耿星很想回到今天下午,把那个对着他发花痴的自己“咣咣”两个大耳刮子扇醒。
绸缪把手里提着的什么东西向前一扔,“啪叽”,那带状的不明物体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啊啊啊!蛇啊!”耿星爆发出一声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叫,立刻往后跑,结果狠狠撞上一只“人”,疼得她捂着头吱哇惨嚎。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趴着一条成人小臂粗的大蛇,鳞片黑得泛青。蛇身上还长着一对天鹅般的翅膀,此刻羽毛凌乱,更显狼狈。
绸缪对岳度阡指了指那片浓重到化不开的阴影,后者会意,逃命似的进去,不多时就拎着一只死猫回来了。
耿星这次难得没有尖叫——物极必反,也许是受太多刺激神经反而被麻痹了吧。她好奇地打量着放在大蛇旁边的猫尸:“为什么这只猫没有尾巴?”
崔寒幽幽答道:“这是只有点道行的小妖怪。可惜运气不好,遇上了肥遗这样的家伙,被咬断尾巴鸠占鹊巢。喏,”她冲肥遗扬扬下巴,“刚刚你看到的尾巴就是这家伙的。”
“什么?!那之前我脚背上的是……难怪这么凉!”
一直没说话的绸缪终于开了金口:“走吧。”说完也不管他们,独自向前走去。
崔寒和岳度阡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简洁的交流方式,追在他后边抱怨:“为什么现在就要回去啊?还这么早!”
前面飘过来两个字:“看店。”
崔寒翻白眼,岳度阡抓狂:“你可真是二十四孝好侄子啊!”
耿星连忙小跑着跟上:“哎,你们等等我啊!话说这些‘人’怎么办?放着不管会上新闻的吧。”
她指了指旁边四处游荡,毫无自主行动意识的那堆‘人’。
崔寒不耐烦:“傀戏而已!说穿了就是一群陪葬用的木偶!况且这里是那条蛇的‘域’,它们根本出不去。瞎操心!”
“哎我说,其实你们不是人吧?”
“你话怎么这么多!”
吵吵嚷嚷的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随园。
不过……耿星抬头看了看眼前精致小巧的木雕院门,上头两个活灵活现的猫首门环与众不同。旁边一座汉白玉宫女像灯奴,里边是古意盎然的三层小楼。空中还弥漫着一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浅淡香味。
耿星蹙着眉抬起头,用力嗅了嗅,(岳度阡:“你这样像警犬你知道吗?”)觉得这香味有点似曾相识,可她差点抓破脑袋都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闻到过。
崔寒看出她的窘态,及时贴心地提醒:“香掌柜自己调的,应该是某种酒香和忍冬——唔,就是金银花——的味道。”
耿星点点头恍然大悟:“哦——金银花啊,童年回忆嘛。小时候在外婆家经常看到,可惜现在很少见,毕竟老房子都拆迁了。”心下又觉得这个答案隐隐有些不对,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算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不甚在意地想。
“这是后门吗?”耿星求知欲旺盛。
绸缪利落地开锁推门,纠正道:“前门。”
她跟在队伍末尾踏进院子:“居然用后门当店面,你们掌柜的一定是朵奇葩。”
岳度阡感慨:“谁说不是呢。”
“话说你们这群非人类还用得着上锁?”
“当然只是装样子啊,太与众不同麻烦很多的!”
耿星想说你们还不够与众不同吗?!但考虑到双方武力值的差异,她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没过多久崔寒和岳度阡就悲剧了。
原因是这俩下午那会儿吃完了店里给他们留的食物,还意犹未尽地去翻掌柜房间,风卷残云地吃光了储藏的甜食。本来吃些甜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都是绸缪的口粮。
结果就是被狠狠地打击报复了。
“所、所以我俩真的不是有意的啊……”两只糠筛眼里满满的都是“求放过”。
绸缪懒得再听他俩瞎扯,冷哼一声抱着猫转身上了楼,接着就传来“砰”的摔门声……
岳度阡鬼鬼祟祟地瞟了一眼楼上,无奈道:“这很明显就是生气了吧?死闷骚!傲娇狂!”
崔寒嘀咕:“还不都怪你,吃那么多!”
“喂,做鬼要讲良心!你吃少了吗?”
“没你吃的多!”
“摸着你的良心和胃说这句话!”
“好啊岳度阡,你个忘恩负义的人渣!把昨天我买的宵夜吐出来!”
“今天早饭我做的,你也吐出来!”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有本事你……”岳度阡话刚说了一半,就见一个镇纸砸了下来,同时楼上飘出一句话:“再吵。”
于是世界清净了。
两刻钟后,耿星拉着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的某人渣,好奇地打探:“你们这店为什么叫‘随园’啊?”
某人渣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托掌柜的福咯,他起的。”
“呃,总该有什么含义的吧?”
“据说是掌柜看了一本书之后突发奇想,可我总觉得十有八九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毕竟他说这话的时候那样儿……但具体的咱没问咱也不敢问。总之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那崔寒呢?之前我听见肥遗说她是五百岁的小女鬼。这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掌柜捡回来的。我想想,那会儿好像是……宋朝吧。什么年不记得了,反正那年冬天挺冷的。有天早上我下楼吃早餐,就看见多出来个长得还行的妹子——哦对了——那时候她还没现在这么嘴瓢。当然,妹子再漂亮也是只鬼。掌柜在旁边嚎了老半天,绸缪才答应把她留下来。”
“你们掌柜这么废的吗?……”
“当然不是。他俩叔侄,所以掌柜一直惯着他。而且……当你有个随性脱线的甩手掌柜和一个理性靠谱的少掌柜时,你选谁?”
“我去,怎么听上去……你们掌柜是个秀逗啊?!”
“嘘——你爸妈没教过你说人坏话的时候要小声点儿吗?!这话要是被绸缪听到你就妥妥的死定了!”
“接着说接着说。”耿星花痴脸,生命和帅哥哪个重要?当然是帅哥!俗话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岳度阡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意味不明:“怎么?有意成为我们少夫人?”
“哎呀我就好奇,说说嘛。”
“行吧行吧。少掌柜姓汤名绸缪,掌柜阿十六的侄子。”
“那他年方几何?”
“不知道。反正肯定比你曾曾曾祖母大五倍以上吧!”
“所以你是在劝我死了这条心吗?……”
“孺子可教也。”岳度阡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同时内心戏:开玩笑!要是让你个小丫头片子打起了绸缪的主意,阿十六回来不撕了我才怪!虽然说那铁树也不可能开花吧……
“唉,算了。说说你们掌柜吧!”
“除了会做饭喜欢钱擅长坑人以外,那货没啥好说的!”
“哟哟哟,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激动呢?……”有八卦有八卦!耿星暗搓搓兴奋起来。
“废话!想当初,我一五好少年被硬生生坑上漏水贼船,能不……”岳度阡正激动地控诉,却突然掐了声儿,迅速低头玩手机,活像见了猫的耗子。
耿星心知不妙,一抬头,果然看见绸缪从楼上走了下来。要说长得好就是不一样,走个楼梯都能秀出巴黎红毯的效果。
这边耿星在发花痴,那边岳度阡却完全淡定不起来:尼玛他不会听到了吧?!老天我还想再活一千八百年啊!
绸缪却只是淡淡道:“去叫人,开会。”同时内心默默回想了一遍东坡肉的制作方法。(岳度阡:我怎么感觉后背有点凉呢……)
于是几分钟后。
岳度阡捉着柄紫檀烟竿吐着烟圈;崔寒小口小口抿着果酒;汤绸缪伸着修长的手指逗猫,神色深沉似在思索。当然,要是这三只的目光没一直挂在耿星身上就更好了。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最后耿星实在忍不住了,比入定谁赢得了这群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啊!
“各位,我脸上长花了还是长草了?”
崔寒第一个收回目光,继续磨自己的指甲:“没。那个……谁说?”后一句显然是对其余两只说的。
绸缪看向耿星旁边的岳度阡,直接让把某人渣把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他!”给吞了回去。
算你狠……岳度阡满腹怨念磨磨牙,开口道:“姑娘,你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
耿星很想吐槽你们连我叫啥都不知道就敢往家里带?!敢情你们掌柜的心大还能传染?!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说:“我叫耿星,耿耿星河欲曙天。”
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缝起嘴巴的崔寒突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一下脑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想起来了!你这鬼吃霸王餐!好像还没付钱呢!”
猫咪的呼噜声瞬间消失,室内温度阶梯式下降。岳度阡一口老烟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吐血,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大天朝排名前五的美男子,居然有朝一日会和掉井里的猪八戒同病相怜,简直遭不住,然后狗狗祟祟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绸缪。偏偏好死不死对上后者深沉的黑瞳和泛着寒气的视线。
一时之间,空气静得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