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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忽然天亮,忽然天黑 (3)

戴磊的眼中却没有泪,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许临安,想从她的身上,寻找到一丝属于舒楠的印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他的爱人最亲密的朋友,身上有他所熟悉的味道。

在地下被掩埋的100多个小时内,他紧紧抱着他的爱人,渴望着求生的机会,但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直到消失,那一刻,他们在说什么?

记起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说的似乎是:“舒楠,我们被救出去就立即结婚好不好?”

只是忽然之间,天昏地暗。

失去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强烈思念着属于舒楠的味道。

这一场倾城祸事,让多少人如他一般,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苍生何其无辜,而天地何忍如此?

许临安泣不成声,“我以为……你们一定会安全无事……”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知了舒楠的死讯?

戴磊闭着嘴不说话,视线落在袁川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表。

只是如今时间对他已经不起任何作用,天亮天黑对他也没有任何分别。

心已死,要心何用?

经过这样的浩劫,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相守,即便吵闹斗嘴,也要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他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人,”许临安的眼睛已经哭到红肿,“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慢慢地将手指一根根松开,看着她,“舒楠走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要我一定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不论怎么样,一定要主动。”

如果那个人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千万不要把他弄丢了。

不要因为莫名的矜持,或是其他各种理由而放弃。

许临安心下一酸,连忙伸手挡在眼前,但是泪珠却大颗大颗地从指缝中滑出,瞬间濡湿了她整张脸。

舒楠啊舒楠,要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为什么在你走的那一刻,我不曾有过任何的感受?

为什么你到那个时候,都没有忘记过我?

“她跟我说了很多你,”戴磊茫然地开口,“可是很奇怪,她都没有说起我,也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

许临安仓皇地逃离了他面前。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不想再流眼泪。

这个世界上,“失去”的痛苦,是最伤人的吧,将永远见不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听不到他说话,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更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状况如何……

对舒楠来说,她不是同样失去了戴磊?

天堂的路太远太漫长,她怎舍得?

她怎舍得?!

这场震灾到底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到底还要多久才可以结束?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安抚那些受到惊吓,失去亲人家园的人们?

一座城市,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城市痕迹,旧有的美丽繁华消失,成为死城一般的废墟。

舒楠去世,戴磊受伤,而温书翌,他在哪里?

他现在在哪里?

她曾经以为,看过了那么多惨状,她会将世间的情情爱爱看得极淡,但是在这样落泪的时刻,她却很想找到他,靠在他的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那个她唯一向往依赖的肩膀……

眼泪仿佛流之不尽,一颗又一颗,仿佛所有的悲伤都爆发在这一刻,她没有言语,蹲在那里,对着墙壁,哭得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

却有人突然大力地拍着她的肩,“许小姐,你看,你快看!”

悲伤的情绪还没有收起,她抬起泪眼,心中有微微的怒,这个袁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回头的瞬间,却在一刹那惊讶到了极点。

一群人从车内下来,然后从车里面抬出一个担架迅速靠近救援中心,她呆呆站起身,看着那一群人中的其中一个。

黑色的眸,因为焦急而微微皱起的眉,唇紧紧地抿着,一脸严肃慎重的模样,虽然他没有笑,但是那张脸,却是她这一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的。

“你看,温医生。”袁川惊喜过望地指着温书翌对她说。

她的脚下却仿佛在瞬间生了根,一动也不动,只能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真的是他吗?

他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吗?

实在太过于惊诧,她忍不住下意识地重重咬唇,口腔内顿时弥漫开血腥味。

“温医生,这里这里!”袁川大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用力指着她的位置。

温书翌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真的是她吗?

许临安?

她穿着志愿者统一派发的白色T恤,衣服前胸印着“加油中国”的字样,站在那里似乎在发呆。

她似乎哭过,一双眼睛几乎可以媲美小白兔。

心中莫名地涌过狂喜,经历过平武惊魂的那一幕,再世为人的他此时心脏地狂烈地跳动着。

余震最剧烈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可能就要葬身在平武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正在回答她的问题,他想说:“临安,我们的事回去慢慢再说好不好?”

因为有太多的记忆,是他所无法承载的,出发赴川支援的那一路上,他一直在慢慢地回想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校园里的一切,所有属于他和她一起经历过的一切。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原来被那样美丽的目光注视着。

他想弄明白所有一点一滴他可能遗漏的事情,但是当他面前的房子因为余震而再次倒塌砸下来的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走不掉了。

但是那个时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居然不觉得恐惧,只是觉得遗憾无比。

他还不曾真正去面对她的感情,还不曾将他的话说给她听,还不曾给她一个答案,居然就这么要死去了吗?

经历过生死,人总是会变得更加珍惜现有的一切。

他想着,这一次劫后余生,等到回去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好好地面对这一切问题,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她?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疑惑而狂喜的目光注视着她,终于缓缓地张开了手臂。

她的脚仿佛自己有意识一般动了起来。

她朝他飞奔而去。

她扑过去的瞬间,温书翌张开的双臂合拢,紧紧地将她抱住,周围一片叫好声,有随行的记者亮起了闪光灯,“咔嚓”一声轻响,甚至连担架上的那位受伤的女孩子都微微牵扯了唇无声微笑起来。

许临安再次落泪,手指紧紧抓着他,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终于找到他!

这里是一座危城。

余震、高温、雨水、频发的泥石流、睡眠不足……种种困难构成了许临安所有的困境。

“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去找你。”温书翌这样跟她说。

她固执地摇头,垂下长长的眼睫,贝齿重重咬住红唇,固执地不肯离开,小声地开口:“我的假还没有休完。”

“太危险了。”温书翌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可是你不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却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她不想离去。

无论如何,都要彼此相守在一起。

即便身处危城,即便下一刻这个城市会突然崩塌毁灭,也要在一起沉没,拥抱着死亡。

他不知道看似柔弱的她,哪里来有这么坚强的决心。

他不知道还要在这里逗留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忙到什么时候,但是她却利用一切她以前从他那里学的、或是现在刚刚上手的急救术照顾受伤的灾民,即便面对任何困境都不叫累叫苦,脸部娇嫩的皮肤被太阳微微晒伤,褪了一层薄薄的皮,头发随便梳成马尾,丝毫不见她昔日外企白领的精致模样。

但是在他的眼中,却是最美。

越熟悉,便越难以放下。

他曾经有过女朋友,他曾经以为怎么也放不下那个女孩子带给他的伤害,那是属于他的秘密,年少时的意气傲气,于是负气误会,然后分手,他沿着自己的生命轨道一步步朝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此刻的蓦然回首,他才开始心疼她点点滴滴走过的旅程。

不是弥补,也不是觉得亏欠而产生的歉疚,自自然然地,就觉得无法再失去她了。

自从在救援中心大门口看着她飞奔向他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了,从今以后,要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再放开。

于是他们一起经历重重危险,但是却再也没有松开过彼此的手。

白云苍狗,人的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载,面对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才觉察出自己的渺小来,这让他们如何不去珍惜现在的日子?

“你要去哪里?”看着她匆忙朝外走,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丝毫没有顾及小护士们嘻嘻的笑声。

许临安黯然地回眸,“今天戴磊要走,我去送一送他。”

看着她那样的神色,他也随之黯然,“我陪你一起去。”

她沉默地点头,和他一起朝救援中心外走去。

车子已经备好,好些伤员正在一一被护理上车。

戴磊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一处废墟,那里田园不在,地面上巨大的狼藉无法清理,整个震区都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苍凉和疮痍。

许临安慢慢走进他,随即也看向那一片废墟。

自然,舒楠不是在那里消失的,但是如今的任何一处震区,几乎都能让他们想到她。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再好的人,都有突然被通知要提前消失的可能。

戴磊看了很久,久到被人连声催促,才终于动了一动身子,他侧过脸看着许临安,仿佛透过她的模样,怀念他一生最爱的人一样。

许临安上前抱了他一下,含着泪轻声开口:“保重。”

他沉默地点头,随即慢慢地转身朝车子走去,在走到车子跟前的时候,他回头,看一看她,再看一眼温书翌,突然极轻极稳地开口:“你们……早点回来吧。”

说完话的他便上了车子,背影微微有点佝偻,每一步踩下去,都有瞬间的迟疑。

许临安看着车子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远去,回身,看着温书翌。

他握着她的手,对着她轻浅地笑了笑,随即抿起唇,面色严肃地看向远处。

生命的脆弱就在于无法面对大自然的侵袭,这个世界上,似乎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生命,但是除此之外,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似乎又都没有爱来得重要。

他比戴磊幸运得多。

他真的很庆幸,他还活着。

与她携手。

后记 为了不被忘记

以前写故事的时候,我几乎从来不去写什么前言后记的东西,因为读者要看的只是好的故事而已,其他的,不必说太多。

但是这一次,却真的很想说些什么,为了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大地震。

就像故事中说的那样,我一开始也以为这不过是很小的地震,根本不曾想过什么严重性,但是事实告诉我,我错了。

死亡人数一天一天飙升,无法到救援一线去的我们除了对此表示无力和廉价的悲伤,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不是财大气粗的富翁,做不到一掷千金,我们也不是专业人士,可以去震区提供专业的医疗、心理、或是救援帮助。我们只是普通又普通的人,在这样大的地震面前,也不过只能献献血或是捐些杯水车薪的钱出来,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做。

但是事情终是会渐渐过去的,地震的阴影再大,我们也会逐渐走出来,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我们终有一天会忘记,忘记这曾经的灾难。

但是我只想说,不要忘记,请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我们曾有过那么多的同胞死于这次灾难;不要忘记在最危险的时刻,是哪些最可爱的人提供给灾民以最坚实的肩膀和依靠;不要忘记所有在这次灾难中奉献了爱心的那些人们……

这个世界上,当真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但是我这样说,不是认为爱情不重要,相反,我们也在这次地震中看到了让人感动的爱情坚守者。

那个在震区中向女友求婚的男子,几乎赢得了所有女孩子们的注意。

我的一个朋友,在地震的时候,却还担忧着她爱恋着的男孩子有没有事。

所以,我想要写这么一个故事。

在这样大的灾难面前,如果有个人一直牵挂着你,担忧着你,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一定要珍惜这个人?

2008年5月19日到5月21日,是我们国家的哀悼日。

为了逝去的人,为了不忘却这次的灾难,请你点燃一盏烛光,默默地送上你的哀悼和祝福如何?

祈祷,祝生者永福,祝死者安息。

魂兮归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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