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女纤夫
华卫快步爬上长江大堤，立于一处望江亭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碧波万里的水面上，水流湍急，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分布在江面，犹如锅里的开水一样沸腾翻滚，浪涛有节奏的拍打着江岸，发出阵阵令人心颤的哗啦啦的声响，江面上，水雾升腾，各色鸟儿在江面上觅食追逐，远处对岸，隐约可见山峦起伏，古木参天，却呈现墨绿模糊色彩。此时，几艘大帆船正逆流而上，瓦白瓦白的巨大帆面点缀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看起来就像几片小小的洁白色的羽毛一样在漂流。突然，两三个人影出现在江心，他们顺江极速而下，脚底踩着捆扎在一起的长长的条竹，灵巧的规避着漩涡、暗礁和巨浪，整个人也时不时的被水淹没，引得岸上的人们阵阵惊呼！江岸边的草坡地上，彭媛媛几个舒服的仰躺在着，翻滚打闹，追着蜻蜓，赶着蝴蝶，仿佛回到了快乐的童年。华妍儿胆大的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任凭江水冲刷着自己的双脚，两眼迷茫的望着江面。
华卫骑马站在高高的大堤上，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听说过长江，知道长江如何长，如何宽，但绝对没有会是如此宽阔，如此的雄伟壮观！他经常见到的用竹子建造的房子、用竹子制作的工具等原来是这么历经磨难从大山里头运输来的。再看那烟波浩渺，看那激流勇进，听那波涛拍岸，听那鸥鹭嘶鸣，不禁令人心旷神怡，一切的烦恼和忧伤，都被滔滔江水带向了远方，这真是一个洗涤灵魂的好地方！
吹了阵江风，一行人再次出发，彭媛媛带着众师弟师妹在前方骑行，华卫和两位高僧不近不远的随意跟着，大家震撼于长江的雄伟壮观和惊涛骇浪，纷纷发出各种赞美和惊叹，早就将离别的惆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嗨——哟——嗨，嗨——哟——嗨，嗨——哟——嗨。”一阵阵有节奏感的号子声从江边传来，华卫只见上十位汉子，光着膀子，拖着一条粗大的绳索逆流而上，在他们身后的江心是一艘慢慢上行的大帆船，绳索一直延伸到帆船的船头，原来是一队纤夫。
“这纤夫号子可不是乱喊的，很有讲究，也有很多种类，卫智兄弟，你仔细看看听听。”悟慧提示着。
一路欣赏着沿江美景，一路听着纤夫号子，华卫发现这号子的节奏竟然与纤夫的脚步节奏完全吻合，喊号子一般有一个人领头，这个人叫号头子，号头子根据江面情况喊出种类繁多的号子，利用号子来指挥协调所有纤夫的脚步和手部肩部动作的快慢节奏，达到将帆船顺利稳定的拉向上游的目的。研究观察了半天，华卫都可以跟着哼几句了。
号头子：嗨——嗨——哟——
众纤夫：嗨——嗨——哟——
号头子：穿恶浪哟嘛——
众纤夫：嗨哟——嗨哟——
号头子：过险滩哟嘛——
众纤夫：嗨嗨子哟——嗨嗨子哟——
号头子：打起那个精神喽——
众纤夫：嗨哟——嗨哟——嗨嗨哟——
号头子：哟——嚯——哟——
众纤夫：哟——嚯——哟——
号头子：****哟——
众纤夫：嗨哟——嗨哟——
号头子：电闪雷鸣哟——
众纤夫：嚯——嗨——嚯——嗨——
号头子：齐心同力来——
众纤夫：拉——呀——拉——
拉——呀——拉——
每次遇到恶浪暗礁，号子的节奏明显加快，整个人差不多匍匐在了地上，肩上的纤绳崩得老直，拉头纤的人，其肩头甚至会在汗水之下渗出血水，浑身青筋暴凸，仿佛就要爆炸似的。在一些纤夫的队伍里，居然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虽然衣衫褴褛，皮肤黝黑，却十分健硕，更让人惊讶的是，有一位女子居然也在纤夫队伍里，看那高高挽起的头发，丰满的胸部和肥硕的臀部，不是女人还能是男人不成？
“怎么还有小孩和妇女拉纤啊？”华卫好奇的问身边的两位高僧。
“一定是为了生活所迫吧，他们背后肯定会有凄凉的故事。”
“一般拉一天可以赚多少钱？”
“根据纤夫的位置会有不同的报酬，一天大概几十个铜板吧。”
“这么少！也就一顿饭钱。”
“这个还是多的，那位少年纤夫，估计一天也就混两块馍馍吃，比当乞丐强点。”
“怎么还有这么穷了人啊？”
“卫智兄弟，与他们相比，你是生在了富贵人家啊，其实绝大部分老百姓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两位大师，你们估计那位妇人纤夫背后会有什么故事？”
“实在不敢妄加推测，各人有自己的劫难，也有自己的造化，是福是祸，一切要看因果报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悟智大师道。
悟慧大师接着说：“卫智兄弟此次出来，多多观察感受普通人的疾苦和快乐，对世间万物会有更加深刻的感悟，人生在世几十年，也就是来受苦受难，图个好轮回的。”
“恐怕不止如此吧，难道不可以干出一番事业，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华卫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得卫智兄弟有如此胸怀，人若能在自己受苦受难之外，尽力广济众生，仁爱慈善，则是我佛更高境界，我等随时愿意助兄弟一臂之力！”悟慧道。
“那好吧，你们现在就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一起下去将那位女纤夫替换下来，年轻力壮的我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高高在上欣赏这不和谐的风景，实在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挣扎之上。”华卫说完，随即吆喝马匹奔下大堤，向江边的纤夫跑了过去。
“浑小子，你给我站住——”悟慧悟智两位大师一边喊一边追，可还是迟了一步。
华卫在纤夫们身边下得马来，直接拿出一大袋熏牛肉喊到：
“大家歇一歇吧，吃些东西再干活。”
可是他的话有如石沉江底，纤夫们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喊着纤夫号子，有节奏的前进着。
“大家歇一歇吧，吃些东西再干活。”华卫提高了嗓门。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就站在旁边玩玩得了。”纤夫队伍最后一位老者用洪亮的声音叫道。
华卫还是不死心，走到女纤夫身边，只见她面庞红里透黑，一对本该白净的肩膀也是十分粗糙，布满芥蒂和老茧，他轻声说：
“大姐你歇歇，我来帮你拉一会。”
“滚！”大姐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看那表情，恨不得将华卫剁了喂狗。华卫万万没想到会被如此“厚待”，只好灰心丧气的站在一旁。
“你实在想帮忙，就进来试试吧，第七号纤位空着。”还是最后那位老者。
“谢谢！”华卫赶紧进入纤夫队伍，背起纤绳套，深深吸了口气，学着纤夫的样子，使劲往前拉，猛然间，整条纤绳被拉起，原本半沉在江水中的部分迅速露出水面，江心的大帆船随即有了反应，加速向前冲出！
“啪，啪啪”牛皮鞭子抽打在华卫身上，痛得他立即放松了下来。
“臭小子，你想把船拉沉吗？赶紧滚！”这次老者不再客气，厉声呵斥，可能，他没有想到，这少年小子会有如此蛮力，如果好好调教，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纤夫。老者觉得自己话有些重，对华卫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小兄弟，这拉纤也是有门道的，何时该用大力，何时该用小力，何时快拉，何时慢拉，全部都要听号头子指挥，听他如何唱号，再依据他的号子来控制力道和快慢，看来你连纤夫学徒都算不上，还是到一边歇着吧。”
“什么，拉纤也要先当学徒？”华卫一脸茫然。
“还有，你不要惹前面那位大姐，她当家的就是在她那个纤夫位置上跌落悬崖死的，她说她也要随了她男人，直到也死在这个位置上为止。”
华卫听了，满脸羞愧，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冲动幼稚了！
“阿弥陀佛，王老水鬼居然还没有上岸歇着，这是要干到升天的那一天吧？”悟慧大师赶到。
“原来是小木头啊，没想到，你还是梯度了。”老者十分惊讶，这个曾经的船夫小兄弟还是看破了红尘。
“这位是慧山派卫智兄弟，此次正好结伴前往长安，不巧却在这里遇见了，善哉善哉！”悟慧介绍道。
“哈哈，原来是卫智兄弟，老夫早有耳闻，最近几年，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有机会还想着让卫智法师给我这把老骨头诊疗诊疗呢。”老者道。
”没问题，等哪天有机会，一定效力。”华卫拱手道。
悟慧大师见七号位空着，便大步上前，背起纤绳套，口里喊着号子，脚下踩着节奏，熟练的加入了纤夫的队伍，此时，大帆船正在穿越一处礁石乱流滩。
号头子：土半步哦——哟——哟——
众纤夫及悟慧：嗨哟——嗨哟——
号头子：往前拉喽——
众纤夫及悟慧：嚯——嗨——嚯——
号头子：水一步——嘿——
众纤夫及悟慧：呀——唉子——呀——
随着纤夫的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帆面的调整，帆船灵巧的穿行在暗礁之间，不急不缓的驶向上游。
“卫智兄弟，你把食物牛肉分给大伙吧，就往他们的腰间袋子里放，以免影响他们的动作。”老者道。
“好啊好啊，这次不会了。”华卫立即将两袋食物用手撕开，每人分了一些，当分到纤夫大姐时，他特别多撕了些，又偷偷抓出一大把金币，将她腰间的袋子塞得鼓鼓满满。
“卫智小兄弟，我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啊。”大姐憨憨的样子满脸愧疚。
“大姐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平等相待，哪里有贵贱之分。”华卫赶紧说，不知为何，心里却一阵酸酸的，眼圈也有些红意。
待帆船驶出暗礁区，悟慧大师脱离纤夫队伍，与老熟人告别，便于华卫悟智一道，追赶前面的彭媛媛几位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