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怎么了吗?”
日光下澈,拉长了陆誉的身影。
黎莳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就觉得很安心。好像不管什么事,不管多坏的事,只要告诉他,就一定会变好。
她沉吟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将整件事的大概轮廓叙述给他听。
陆誉皱了皱眉。
“既然已经把学籍转了过去,三中又是想要挖人。肯定不会轻易同意把学籍转回去……”
陆誉拿出手机翻了翻:“三中开始报道的时间比一中晚两天……还有两天时间。黎莳,你想回一中吗?”
他的小姑娘低头不说话,沉默中,一点异样的情绪缓缓从他心底升起……想要抓住那束光!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自私。
爱一朵花,应该给它浇水。喜欢一朵花,才会把它摘下。
……
可是他的小姑娘不是也还没回答吗?就让他为自己努力一把吧……
陆誉侧了侧身子,将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免受日光的照射。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循循善诱地开口:“其实,三中未必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不可否认,确实有很多纨绔子弟来此蹉跎时光,但并非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三中的春晖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同样也因此,三中的基础设施是远远优于一中的。黎莳,三中未必就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当然,我愿意尊重你的所有选择。”只因你是我唯一的光。
落叶飞舞,日光散缀。
“我去三中吧!”
她抬起头,还氤氲着泪水,因为隐忍,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陆誉看向她,她清凌凌一笑。脆弱又美丽。
她吸吸鼻子,有些倔强地说:“不过,还没报道的这两天……我要去看爸爸!”
她似乎也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有些别扭地撇撇嘴。
陆誉哑然失笑,他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而后一点一点的喜悦从心底缓缓跳出来,慢慢把整个心脏填满。他是欢喜的,好像要抓住那束光了,好像是因为他的小姑娘这么可爱。
他又如之前一般,拉起衣摆替她擦去泪痕。
手指还停留在她眼尾,他忍不住道:“黎莳,你愿意来三中……我很欢喜。”
黎莳有些恍惚,明明那晚那么冷冰冰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温柔地蹲在自己身前为她擦眼泪了……而明明知道他是觅清姐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她竟然不排斥他的靠近。
这些复杂的情绪将刚才的愁绪冲淡了一些。
太多的事,错综复杂,没有解决。而她现在,只想赶紧见到爸爸。
黎莳站起身来,向他鞠了一躬:“谢谢你,陆誉。我先走了……再见。”
陆誉顿了顿,他想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不安全,我和你去吧。可是想想,他又以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
#
黎莳的父亲在桐城邻省的濂山市工作。
原先他是为桐城本市的一个老板跑长途运货。虽然辛苦,但是还能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也还算生活美满。老板为人敦厚,与黎泽也算有了些私交。说是员工,更像老友。后来老板去了桐城邻省的濂山市发展,黎泽便跟了过去。回家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濂山市山环水绕,沃野千里。矿产资源极其丰富,是一处富庶的好地方。
黎莳坐在火车里,望着窗外飞掠的绿野发呆。
她现在已经不难过了,也没有什么类似于埋怨的情绪。她能感觉到她在呼吸,她的胸口在起伏。可是却好像……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
车厢里人声嘈杂,粗鄙的,侃侃而谈的。各种气味混在一起,绝对算不上好闻。可能是她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吧,感官也变得迟钝,这些混杂的气味倒也还能忍受。
陆誉发来消息:【上车了吗?】
黎莳低头看了看,回道:【嗯,车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了。】
……
离开前,陆誉说,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会不放心你一个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句话对于只认识这么几天的他们,以及对于觅清姐喜欢的人的这个身份来说,都是不合理的。可是当时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做了。
黎莳想,没关系的,现在他有身份了,是帮助过她的人。不用再刻意不去接触了。
车厢摇摇晃晃在行驶,好像跌跌撞撞在前进。
到达濂山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到达的人们走了又来,黎莳一个人坐在濂山候车室的长椅上,突然有些不知去向的迷惘。
凭着一腔孤勇到了濂山,可实际上她却连爸爸在哪都不知道。
外面黑漆漆的,偶尔有几辆车晃着车灯飞驰而过。路边几盏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昏黄破败的光,几只飞蛾在光缕间飞舞。
她拨弄着手机,爸爸这个时候已经睡了吧……他那么累,还是不要打电话吵醒他了吧。
星月无踪,所幸今夜没有下雨。
她拖起行李箱想要去找个旅馆休息一晚。可是穿过大门的时候轮子却被卡在了门槛里。
独在异乡又遭遇如此,她突然就有些气急,眼眶泛起泪意。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她努力在报之以歌了,可就活该被以痛吻之吗?
请多疼爱我一点吧。
……
她试着把轮子弄出来,辗辗转转,却高估了自己的气力。
她又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这样吧,不要再挣扎了……
她仿佛能看见她躺在泥泞之中,被污泥捂住口鼻。因为窒息,手脚在抽搐。然后,就这么死去……污泥为她埋葬,风声为她而歌,腐烂的枯枝烂叶是她的祭品。
……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看。
【黎莳,你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她不甚在意地回头,想着,怎么可能呢,这就是个恶作剧吧!可是心底却生出一点一点的希冀……
希冀落空的话……她会死的吧?
还未完全转过去,她就被抱了个满怀,鼻尖被撞得生疼。
他下巴抵在她头顶喃喃:“我该早些来的……”
也许是孤独的夜晚就该适合抱团取暖吧。不管世俗,她缓缓抬起手,学着他的样子,环抱住他的腰。
飞蛾还在光缕间飞舞,却不是扑火。
她听见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