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世界慢慢呈现在了眼前,江流躺在虚空的星河之床上。
闭眼。
“……”
确认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感到陌生。只是一种黏腻惆怅的悲哀之感挂在心上无法抹去,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样的心情,仅此而已。
“你还有事情要做!”
一道声音冲破了思绪,猛地睁眼,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但不一会儿,万千的颜色开始汇集起来,形成了眼前所见种种。一瞬间,完整的世界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萎靡不振的?”
一个黑胖子招了招手。
“反应一下呀,一句话都不说。你起这么迟有点罕见呀,看你表情不太对,做噩梦了?”
江流叹了一口气,“梦吗?不太像啊。”
“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梦有很多,不过现在你不能发呆了,你还有事情要做。”
“事情?”
“你惹了姜氏的人,不会想就这样平稳度过吧?”
江流起身,靠在床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揍了一个自称姓姜的。
“那又如何?我是听命行事,理是在我这里的。”
“呵,你老江不像是这么肤浅的人啊。欺负人还用讲理吗?而且你有理又怎么样?理是人家定的。”罗怀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终端,一份文件出现在了江流面前。“我看了大致情况,即便只是演习,那个叫做姜平的家伙犯的错足以让他死了。联盟军方对于这样事件的处理一般绝不会姑息的,但这次他却被无罪释放了,不仅没有罪,甚至还有补偿。”
“姜氏竟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掌握联盟的财团咱们东亚区就占了三个,其中只有姜氏是家族产业,另外两家公司有什么事还要董事会决断,但姜氏只需要家主的一己之见就可以了,这其中的利害你能想明白吧。”
“大致想明白了。或明或暗,想要操作些什么找这个姜氏就要容易的多。”
罗怀又调出了另一份文件,“事实上不止如此,姜氏起家并不怎么光彩,他们初代家主姜叶一开始只是燕平市街头的小混混,后来统合了燕平暗中势力,又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成了东亚区最大的暗中势力,这都是统合战争前的事情了。”
江流轻蔑道:“原来是黑手党组织,怪不得行事风格这么夸张。竟然让黑手党掌握了联盟政权,难怪现在对外战争期间这么多的反抗组织冒了出来。”
罗怀眼前快速浏览着一份份文件,“按理说科学委员会与其几家他财团对姜氏其实是不怎么待见的,主要是姜氏的第二代家主过于凶悍了。姜叶的二儿子姜峰在统合战争前夕洗白了姜氏的一多半产业,在统合战争期间大发战争财,而且破天荒的投资了当时普遍不被看好的科学委员会。”
江流下了床,叠着被子,“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眼光好,据我所知现在掌握联盟的所有财团在战前都是中等体量的财团,而以前的龙头企业全部被这几家瓜分了。”
罗怀依旧坐在一旁,“姜峰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其他财团都是科学委员会去拉的投资,唯独姜氏是自己找上去的。战后瓜分世界的时候,本来大家都想把姜氏排斥出去的,然而他们怎么斗的过黑手党出身的财团呢?即便是现在姜氏还是有很多黑色产业,据说当时姜氏策划了好几起暗杀,林南集团和海盛投资公司是反对最为强烈的,死了几位董事之后突然就不反对了。”
“这么凶悍的吗?我突然感觉好害怕呀。”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江流有什么区别。
罗怀起身到冰箱旁边,拿出了两瓶咖啡,往江流这里扔了一罐。“那时是姜氏最强势的时候了,然而在十五年前,姜峰因心脏病暴毙。他留下来三个儿子,本来毫无疑问是老大来继承的,但是老大体弱多病,死在了姜峰死的前一年。老二传言是傻子,被关在姜氏的疗养基地里。当时姜峰死的时候,唯一可以继承家主位置的老三姜河还是个婴儿。这不可避免的会引发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这几年下来,姜氏远没有开始时那么强盛了。”
“姜河?”
“说起来和你的名字有点像啊,那个大少爷也在咱们学校,好像是被支持他的人送来镀金的,说是在军校读完书后就能回去直接继承家业了。”
“有这么容易吗?”
“那谁知道?我觉得拥护他的势力也不过是想架起一个傀儡,大家族的事到咱们这里也不过是个谈资罢了,不过你遇上的事可不是小事,与这么一个混乱的家族粘上了矛盾,谁知道有什么事来找你?”
江流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语气却不似表情一般,“嗯……这有些棘手啊。”他揉了揉额头,“那也没什么办法了,就寄希望于我揍的那个哥们儿不记仇了,大不了我跑嘛。”
“这不像是江大少说的话呀,说好的找天下人麻烦呢?”罗怀玩味似的说。
“咳咳,可能是老喽,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来当当俊杰。”
“哦豁,我看不像,看你一副轻松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对策了?”
江流自己知道,他现在哪里来的对策?单纯是事情太多破罐子破摔了。他只好苦笑一阵,“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罢,打开了罗怀扔来的咖啡,喝了一小口。
“冰死了!”
……
学校中的一角。
学校里竟然有如此规模的牢狱,这是姜平没想到的。也不似他印象中一般,关押他的地方并非是漆黑阴影中的冷峻铁门。这个地方呆着比那个要塞里的禁闭室要舒服多了。
自己才十六岁,已经见过多少监牢了呢?那些阴暗潮湿的逼仄房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闷湿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儿,伴随着哀嚎与尖啸,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人们的精神。
脑海中的那些小小房间为什么会与这里有这么大的差别呢?稍作思考,他就想通了,毕竟学校里的监狱也算是联盟的官方设施,基于科学委员会的那些学者们的所谓人类社会的优秀思想,监狱被修成酒店也不奇怪。而自己所见过的,全部都是姜氏自己私下修起来的,那么这样的差别是可以理解的。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回想起了最后丑陋不堪的死在阴暗角落里的父亲,不由得把自己的处境与当时的父亲对比了一下。那个男人低声下气换来了监狱中的一个小小职位,在其中干了多少脏活儿呢?
父亲从不允许自己过问有关他工作的事,不论是成为一条狗,还是成为一个刽子手,那个男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知道。可是身处一个大家族之中,谁又能把自己藏好呢?
更可笑的是,身为大人物的狗,竟然想吃主人看上的肉。仅仅是为了一个三流的戏子,就愿意舍命相救,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爱情便抛家弃子。
自己恨他吗?可能以前恨过吧。当初跟着决绝的母亲踏入那座监狱的时候,自己连恨都难以做到了,看着眼前赤着身子满身血污的一男一女,除了怜悯之外还能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那座监狱里被关着的人,唯一有罪的当遭此难的可能只有他父亲一人,而他也不能痛呼一声活该,但自己也能想到周遭被关押的人听到自己父亲的哀嚎声时,他们心中的快意是何等的美妙。
世事确实有趣,父亲因为监狱而得到了些许地位,最后又命丧其中。如今自己也将希望寄托于这里的监狱,能在一个干净且舒适的地方达成这样的只属于自己的使命,这说不定是一个区别于自己父亲的别具未来的隐喻也说不定。
姜平走上了相同的道路,他很冷静,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每时每刻都会提醒自己的道路究竟在什么地方,因而,姜平决心不会走上与自己父亲相同的道路,他要走的更远。
洁白无垢的电动门缓缓开了,门后站着的人不多,三五人而已。只是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有些与众不同罢了,洁白的军校军服,衣角点缀着金色的纹路,纹路彼此缠绕勾画成了一副修罗图案,这是姜氏的家纹。
有资格把家纹纹在衣服上的都不是一般人,更不必说是金色的。再辅以那男子冷冷的表情,不屑之中又带着某种独特的气质,姜平知道这便是自己等的人了。
他表现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摔了下去,如看见主人喂食的狗一般冲到那冷酷男子的脚边。
“少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值得您亲自过来呢?”
那男子一脚把他踹开,“我们姜氏没有小人物。更没有小人。站起来,这般小人作态让我恶心。”
姜平连忙站起,唯唯诺诺的。
“少爷教训的是!少爷教训的是!”
这男子便是姜氏财团的唯一正统继承人姜河了,姜河带着埋怨与不屑瞥了一眼姜平,继而周围的环境环视了一遍。
“你跟我出来,这种地方不是姜氏族人该呆的地方。”
姜平闻言,心中暗喜,这少爷果真如传言那般。他不敢耽误,连忙跟紧姜河,出监狱的路不长,但也不短。姜河懒得说什么,但姜平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谁知道出去后还能不能见到这位爷?
“少爷,您得为咱们姜氏的颜面做主啊!我只是想要维护咱们姜氏的该有的权利,便落得了这般境地!”
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用你废话?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姜平的语气更是委屈,似是要哭出来一样,“少爷,若是平时我断然不敢如此。可是那群贱民欺人太甚,自以为是所谓联盟的军队,却不认可咱们财团的人才是联盟的核心。这事说小了只是针对我个人的打压,可说大了这是否认咱们姜氏在联盟中的正统性呀!”
姜河一路上并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好像身后不存在任何人一样无视了姜平,但姜平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身前这位少爷的步子慢了一些。
没有任何回应,但是姜平知道,自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