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薇往我这儿看了一眼,眼底里却尽是冷漠与陌生,昂首挺胸,声音底气十足“回陛下,不想。”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如此说她姐姐我的心会很痛吗?
可我却只能笑着回她“也难怪,是长姐太忙了一直忽略了你。”
她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被人翻白眼我都习惯了,可她翻的却让我有种她格外嫌弃我的感觉“虞渊侯日理万机,忧国忧民,以潼国苍生为己任,小女无足轻重实在不敢分虞渊侯的心。”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小满和惊蛰看我的表情也一定很担心。
无妨,我习惯了,我习惯的……
尬笑两声,再没勇气同她说话了,低头郁闷的戳着盘子里的菜叶,满桌佳肴突然没了胃口。
脑袋嗡嗡的,胸口闷闷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黎秋池坐在我身旁,趁着没人看见偷偷夹了一块早就被我吃空的豆腐,却不看我。
他应当是知道我最不喜别人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故而转过身去。
我也回了神,往下望了一眼,潼薇已不知去向。
看样子这宴席也该结束了,快结束吧,我真的好难受,想回去躺会儿。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陛下那句到此为止,待陛下圣驾离去我是第一个撒腿就跑的人。
小满和惊蛰不明缘由也跟着我跑。
赶紧回侯府吃药药、睡觉觉他不舒服吗?
可老天爷偏偏不让我舒服,前脚刚下了大殿的楼梯,后脚就有人叫我。
“喂!站住!你给我站住!”
生气又不舍得,这若是旁人,我肯定上去两巴掌教教他什么是尊卑次序,可这是潼薇啊。
我吞了吞气,把所有的难受都咽了进去,一甩袖还摆出那副强壮如城墙的虞渊侯的架势。
她只到我鼻尖,其实这个身高就是女孩子最好的身高了,我只盼着她别长了,别想我一样,很多男子都没有我高。
我俯视着她“姑母没有教过你尊卑次序吗?”
她昂着头,不甘示弱。
叹了口气“你不愿叫我长姐我不怪你也不强求你,但我有名字,也有官号。”
她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我喜欢晏王殿下。”
我好像听见“轰”的一声,我整个心里防线都崩塌了。
她火上浇油“他一直照顾我,我喜欢他,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知道你是黎秋池一党,我也不求你为我舍弃什么,婚我会自己去求陛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以后对晏王殿下客气些。离他远点”
话落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我眼睛突然发涩,那一股闷气又重新涌上心头,怎么也压不下,好生难受,五脏六腑似针扎一般的痛,我捂着心口,只渴望这疼痛不要再蔓延下去,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刚才说什么啊…喜欢谁啊?”
小满和惊蛰满眼的心疼,上前来扶我。
我所难受的并非是那一句喜欢黎清发,是她的态度,她的语气,仿佛与我苦大仇深,势不两立。
她可是我妹妹啊,我最后的牵挂,我唯一对故去之人的寄托。
好难受,就像是景湾那次,可我明明没有动武啊,明明这些天已经很注意很仔细的喝药调理了。
身旁有人匆匆走过,或是夜里灯光昏暗没有看见蜷缩的我,一下子撞在我身上。
本就腿脚发软,这一撞我是彻底没了力气,胸口那股闷气也压不下了,随着身子的倒下一起喷出,原是口黑血。
视线渐暗,还没彻底失去意识时我感到双脚离了地,仿佛入了一个无比安稳可靠的怀里,能让我歇息片刻的怀里。
像是一个港湾,有无限的温暖。
对!就是这种感觉,我渴求的归属感,我渴求的温暖,并不是冰冷冷空荡荡只有一棵木棉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侯府,是我所求的东西。
我想安稳的睡去,想永远也不醒来,只要这份感觉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我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父帅,看到了母亲,看到了陈妈妈,看到了躺在重镇监护室的爸妈,看到了一岁多刚会说话就急着叫姐姐的潼薇,看到了昔日热热闹闹满是爱意的侯府,不是虞渊侯的侯府,是都护侯的侯府。
我哭着对父帅说道“我不想做军侯,我不想,我不想担起这么重的担子,我想做回您身边的小丫头,我想像潼薇一样拥有姑娘家的身材,穿好看的舞衣翩翩起舞,我真的撑不住这天下了。”
对,我不想做军侯,一点都不,可我还是对它千盼万盼,我只是想用它来纪念来怀念我的父帅,因为都护侯曾是我父帅一生的名字。
就像虞渊侯会成为我一生的名字一样。
我没有忘记爸爸妈妈,我以为我来到这个时代我所缺少的双亲就会回来,可现实往往于我意背道而驰,父帅走了,就像当初的爸爸,头也不回。
眨眼间他们的身影笑脸烟消云散。
取代的是父帅出征前留给我策马的背影;母亲面色苍白,握着我的手满是不舍的目光;陈妈妈口含献血对我说的那一句“照顾好你妹妹,不要辜负了这百年的帅府。”
这是他们给我最后的回忆,都过去了,过去了很多年,就像潼薇叫的那一声姐姐一样,落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被岁月洗刷的浅淡无痕。
我眼角的那滴泪终是没忍住掉落下去,我央求着他们,我求他们别走,别离开我,别剩我一个人。
可他们听不见我的挽留,似太阳落山一般带走了我所有的光芒,从此往后,一片黑暗。
我最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