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川打完了手印,顺手抄起采药用的小锄头,带上了一壶水,领头走出房子,走上了一条小路,纪无期也呆呆滞滞地跟了上去。
虽然是悬在半空,但感觉像踩在地面上一样,他越发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了。
“或者我已经死了,此刻正处于阴曹地府吧。”纪无期胡思乱想着跟在川川身后,这才发现川川也是悬空行走的。
纪无期觉得自己的认知已经出现问题了。
“川川姑娘,你刚刚、用的是什么···神奇的方法?”纪无期倒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个现象。
“嗯,你可以叫它巫术。”川川说。
“巫术??”纪无期猛地停下脚步,“你,你是南方巫族人?”
端平国居于大陆的中央偏北,南方接壤一个小部落,藏于群山之中,部落中人会一种神奇的术法,飞叶摘花,隔空取物,颇为神奇,但此部落常年与世人隔绝,外界对其知之甚少。纪无期心下怀疑川川是异族人,难免有些防备之心。
“不是,我是端平国的人,只是我的师父好像是巫族的人。”川川迈的步子并不大,前进的速度却出奇的快,纪无期险些跟不上她的速度。
“诶?这我倒是很好奇了,川川姑娘是如何与令师认识的?”纪无期回想川川的房子,的确,里面的陈设用具都是两人份的。
“我四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我父母都饿死了,我也快饿死了,师父见我可怜就给了我一些食物,带我离开村子,来到这里住下来。”川川说着,似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草药,拿出小锄头采药,“我遇见师父的时候,我记得他已经很老了,但他会巫术,就很轻松的盖好了房子,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他是个很和蔼的老头,教我医术和巫术,只是他太老了,好像还受了伤,所以八年之后他就死了。”川川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似乎讲述死亡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痛心的事情。
“啊?你,你节哀。”
“没事,他死之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已经习惯了。”川川采药的动作很是熟练,“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每年春秋季节的时候他都会带我出谷,去附近的镇子上把他做的一些药品卖掉换钱,再去买夏冬要用的衣料和日用品,但他死了之后我就没再出去过了。”
川川采完一株个头比较大的草药,站直身子伸了伸懒腰,朝着旁边山坡一个小土包指道,“那就是我师父的坟,他说他讨厌那种乱七八糟的葬礼习俗,说那些仪式都是给活人看的,师父还说只要有人能够在心里怀念他就很好了,胜过万人恸哭。”说罢,川川竟露出一个很温暖的微笑,眉眼弯弯,很是动人,“呐,你说,我师父是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头儿啊!”
纪无期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纪无期在思考,川川的生活,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幼年失去双亲,和师父相依为命与世隔绝,又在少年时期失去亲如祖父的师父,独自生活到现在,哪还有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纪无期有点同情川川,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却又羡慕川川的不谙世事与世无争。
川川这样的生活,自己又何尝不羡慕呢?
纪无期看着川川跑到了远处,眼光垂了下去。等伤好了之后他离开这里,又该做什么呢?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吗?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父皇,四位皇兄,甚至他那个还未成年的弟弟······都死在纪琰的阴谋之下,而纪琰如今却能打着正义的旗号登上皇位,坐拥江山。纪琰和他,家仇国恨,其中夹杂的那一点点的亲情,早已不复存在。
纪无期还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川川姑娘,”纪无期跟了上去,“你,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回到人间生活呢?”
“有啊,经常有这种想法的。”川川回答的很爽快,“我八九岁的时候就想回到村子生活了呢,但师父说要等我成年之后才能让我出谷。”
“可,可你的师父已经去世了啊。”
“是啊,不过师父在弥留的时候和我说,要我把他葬在这个山坡上,因为这里能很清楚的看到房子,师父说这样他就像是还在看护着我一样,要我过了十五岁才能出谷。”
“原来如此。”
“我还有十天就满十五岁了。”川川回过头来,嘿嘿一笑,眼睛里面有着别样的神采,“十天之后你的伤绝对会好得完完全全的,到时候,我亲自带你出谷,不过出去之后就需要你帮我熟悉一下外面的生活了,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纪无期看着川川甚少露出的笑容,觉得浑身有些不大自在。
川川说她估计自己的伤要二十五天左右能下地走路,今天是第十八天,十天后是川川的生日······
“她不会是算好了日子才决定救我的吧,等我伤好之后一同出谷,要我帮助她,什么意思呢?”纪无期突然这样想,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她又怎么知道我会从悬崖上掉下来呢?或许只是巧合吧。不,深崖幽谷,独自生活着一个少女,好巧不巧救了我,会巫术···”电光石火间纪无期心里闪过很多心思,甚至有些怀疑川川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他是有利可图,甚至川川可能是凉王养在身边的细作,故意潜伏到他的身边。说起来,自己的伤只养了十八天,自己真的只在这里度过了十八天吗?
纪无期心下越想越生疑,面对着川川难得的笑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
“这,自然是我应当做的。”纪无期嘴上应付道,“啊对了川川姑娘,我很好奇你这巫术,是否有占卜、预测之类的能力啊?”纪无期小心试探着问。
“哦?你对巫术感兴趣?”川川略微收敛了一下笑容,虽然还是面带微笑,不过眼睛里没什么感情,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假笑。
“啊不是不是,我是想,或许、或许你能用巫术帮我占卜一下我家里人的动向。”纪无期心里略有些慌,但脸上波澜不惊,得体的很。
“巫术自然是可以用作占卜的,不过耗费很大,我虽然会,但从来没用过。”说到此处,川川还轻轻摇摇头,回过头去继续采药了。
“原来如此,既然耗费巨大,便不麻烦川川姑娘了。”纪无期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那天看到你的确是个巧合,”川川突然说道,“我打量着你的伤势虽然重,但我要医治你一个月也足够了,你不会耽误到我过十五岁生日然后出谷的,我呢,救你纯属是想做善事,只是我要出谷正好可以拜托你,我对你没什么图谋不轨的。”
川川的声音清澈而平淡,却让纪无期心下大骇。
川川,似乎听到了他心里闪过的种种猜疑声。
“我、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纪无期有些窘迫,脸有些发红。
“你也太好懂了,完全沉不住气。”川川采完了最后一棵草药,向后随手一扔就扔到了纪无期的背篓里头,转身背着手朝着纪无期走过来:“你想套话我理解,不过你这套话的技术还不成熟,而且你脸上的表情稍微控制一下吧,从你的衣服我就能看出来你的身份不凡,如果你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还是沉稳一些比较好。”
纪无期呆愣在当场,此刻他完全不敢轻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了,这哪里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带给他的感觉有如当年的父皇,波澜不惊而又洞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