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鸟鸣,大概,是清晨了吧。
慕清欢悠悠转醒,她下意识想揉一揉眼睛,在手举起一半时却又放下。现下,她还不能用眼睛呢。
“小姐,你这一下子便睡了四日有余,可吓死奴婢了。”墨染因慕清欢的动作而悠悠转醒,拍了拍胸口以示松了口气,然而这动作慕清欢并看不见。
“小姐,奴婢将温先生找来。”
还未待慕清欢开口阻止,墨染就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她刚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心下有感动有又无奈。
墨染与她同岁,而红笺长她两岁,这也是为何红笺沉稳,墨染急躁,到最后墨染因她而死了。
因墨染一走,屋子忽然变得很静,甚至静得慕清欢连自己呼吸的每个节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隐隐的,她又闻到一阵兰草的香气。这香味,一如她到来那天清香芬芳。
有人燃香?可是,屋子里也没有别人啊。
“慕清泫,是你?”
话一出口,似乎屋子里更安静了。
可能原本就有,只是自己没闻到吧。
她这样一想,心下不知为何竟安心甚多。大概,是长期处于长恨宫中而磨炼出的恐惧性子吧。
“小姐,温先生来了。”
墨染又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但明显,她猛地顿了一下,而后说话的声音便变小了。
“墨染,是屋子里有人吗?”她感受到墨染出奇的变化,便出声询问。
“没有......温先生,快帮小姐看看吧。”
墨染很自觉地为温染让出一席之地,但余光还是瞥向香炉处。
温染斜睨了一眼香炉旁正在焚香的那人,大摇大摆径直走向慕清欢床榻一侧,为她看诊。而这一刻,香炉旁的那人看都没向这个方向看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
“你家小姐以后不会再嗜睡了,只待这眼睛一好,体内余毒一清就完事了。”
“你是温染?”
温然正欲转身离去,慕清欢却在此刻十分无厘头的冒出这句话。他听之一顿,却也没多想,调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温染温神医治的你的病。”
她并未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在听到温染二字后,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是温染,而不是温捷。前世,是温捷医的她。虽然前世她也听说过温染,还知慕清泫和温染交情甚好....所以,今世慕清泫才出现在此吗?
听无动静,她答了句:多谢。而后,她便听见脚步离去的声音。屋子里又安静了,只是墨染不时地找她搭两句话。当然,她统统都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这几天的变故。忽然,她又释然了。既然她都能浴血重生改变命格,那么她生命中所接触的人和事,又何尝不会改变......
其实她问他是否为温染,只是因为他提到了毒这个字,还有他年轻的声音。前世温捷治她,从未说过这个字。今世温染治她,依他现下看来的性子,应当是不会欺骗......所以,那病,其实就是顾秋辞下的毒吧......全天京大夫都解不了的毒,余毒清起来当真那般简单?她记得她前世可是一直吃药到十六岁的。但还好这一世,老天开眼让她知道了。顾秋辞和她,她们二人注定这辈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
——四年后——
“慕清泫,你怎么又一声也不吭就走掉了,你就不害怕你姐姐走丢了!”
没有别人,慕清欢在慕清泫的背后跟着他,然奈何她是越跟越远。这四年,因她体内余毒极难清除,她们便一直住在药庐。慕清欢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给她时间适应和平静,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来烦她,而且,这四年的生活对她来说简直是世外桃源。
慕相特地为慕清泫寻了个习武师傅,听说又是他哪个交情甚好的故人,姓聂单名一个和字,住得倒是离药庐挺近的。
虽然她有时也偷偷学着比划两招,但每次都被慕清泫看见而后冷着脸赶出去。于是乎,她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会,实在追不上慕清泫的步子。
不知为何,自从她眼睛上的纱布在三年前拆了之后,他便忽然对她很冷淡,温染让他带自己出去,他有时一声不吭便走掉,害得她每次都要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去追他。
“自己有脚,跟上就好。还有,不要把我当成你弟。”
他倒是顿了一下,而后又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慕清欢知道,每当自己停顿,他也停顿。每当自己步子变快时,他也会变快。自己慢下来时,他也会慢下来。这应该是他和温染计划好的故意锻炼自己的,她想。但步子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
“清泫,我又扭到脚了。”她冲着离自己不过丈里之远的慕清泫大喊。待他回头,便立即佯装很痛苦的样子,似乎稍不留神便要倒在地上似的。
这一动作,慕清泫立即紧张地三步并两步跑至她身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实际却还是将她背起,慕清欢一下子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每次,她都能用这办法治住慕清泫,简直百试不爽!
“慕清泫,你又犯忌了。”
慕清泫将慕清欢送回她闺房就退了出来,迎面便撞见温染。他的脸上带着他平常对慕清泫的笑意,但是这句话,比往常更藏深意。
“那又如何。”
他似是很不在意,踱步到他身旁,此时,他已勉强能与他比肩了。三年前,他曾和温染打赌,赌的是他那颗真心,到底向着何处。他以为他会拿下赌约的,却不想因慕清欢无意接近而次次挫败。
他每次看见她偷偷学武,都会去阻拦,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保护她的机会;她每次故意装作受伤,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为给自己一个接触她的机会而故作不知;她每次向他叫弟弟,其实他都很生气,只因他并不想只做她的弟弟。
他从前没看出自己的心意,是以才与温染打赌,而今他是彻底看透了。但既然赌约成立,他的面子还是要的,是以一直死撑到现在。
可突然,他觉得已无所谓了,再怎么死撑,他喜欢她终究是现实,相信温染早看出来了。
“如此,这赌约便算你大哥我赢了。那么小弟,你答应我的东西,你可办得到?”温染此时一脸得意。他就说,这小子撑了那么多年,绝对再撑不了多久。
“言出必践。”慕清泫道。
“你先随我来拿些东西。”
见温染走向药室,他也跟着去了。他立在门口见温染塞塞拿拿,不多时,便递给他一个包裹。他听着里面随手起手落,而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他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说句可办得到。
“若慕丫头问起你我可不会撒谎骗她,她要去找你我也不管。若我说的成了真,你便带着她和玉碎瑶光在碎琼山上过一晚,捧些雪覆在她手心,手腕,眉心。但若没有,你便带一壶碎琼山的雪水回来。对了,去了也带回来一壶。还有,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他点了点头,朝慕清欢的闺房处望了一眼,便出了门。他一定会早去早回的,因为,两日后就是她的及笄日。
现在,也只有他给她过了。
……
不出多久,不用温染伪装,某人便堪堪亲自找上门来。
“温染,你又指示清泫做什么去了?”
听着渐渐清响的声音,温染悠悠放下手中的茶,合上了他的医术,抬头对她笑语盈盈:“不过是让他去九玄山取株玉碎瑶光罢了。这才几个时辰不见慕清泫,你就急了?”
慕清欢对上他那双玩笑的眸子,被他语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她更在意的还是九玄山这三个字。她气急,原因无它:他竟敢指使他到九玄山!是他小弟就可以随意指派他做事吗?那可是九玄山!不行,她这次一定要阻止慕清泫那傻子。
思至及,她转了转眸子,对温染笑了:“你可真是个好大哥......”
此话罢,她便忙不迭转身就走。温染依是那样笑着看向她,只是笑意加深了。
很好,鱼儿啊,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