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耿耿第二日的日上三竿了。
我混沌地睁开眼,窗户开着,外面的阳光千丝万缕倾倾泻泻地洒在我的脸上,像一只只蚂蚁轻轻爬在我的脸上,点点酥酥麻麻却很温暖舒服。起身了,身子却很轻盈,没有前些时日扎实起的太晚而有些昏昏沉沉。房间里静悄悄的,圆桌上还摆着几日前的瓜果,没有灰尘。
我推开门,嘎吱的一声里,我看到院子中零七八落地摆放着正在洗的衣服,阿柔蹲在院子角落,似乎听到我开门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看到是我,连忙拍拍身上的水,开心得跑过来,“小姐,你醒了啊!”
我想着昨日我们在大婶那里走散了,之后便没见过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她呆呆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
“不是,我是说,昨日我们一起出去买钗子,然后你就不见了,我就没找到你。”“哦!”她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又摸着头,颇有几分诚恳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昨日我被那群姑娘挤开了,没见着小姐你,我就一个人先行去了醉香楼,吃了半久也不见你来,然后我就见着太子殿下了,他说你回东宫了,我后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小姐你已经睡着了,就是这样。
“穆浔瑀,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怎么不见他人影?”我焦急地问道。
“殿下昨日随我回来,来了一下便匆匆走了,没有停留。”“小姐,老实交代,你昨日是不是又惹殿下生气了,其实吧,我觉得殿下对您对我们还是可以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主要是殿下的脸也是百里挑一啊!”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心里一紧,仿佛手汗都出来了,连忙着打断她,“太子是如何生气个法!”我心里沉沉的落了一块大石头,昨日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蒙面人的那双桃花眼,若有若无的蔷薇香气,我深深期盼着昨日的一切都是个梦,可是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狠狠的掐了我手上的肉,那真实的痛感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这不是梦,而是扎扎实实发生的,昨日那日若是穆浔瑀,我们魏家可就麻烦了。我重重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大气。
阿柔又继续绘声绘色的同我描述着,“昨日里,太子黑着一张脸,可吓死我们了呢,谁都不敢动,就感觉我们说错一个字就罪无可赦呢,宫里的宫女都纷纷猜测说是因为你呢,他们说,昨日太子抱小姐您进来的时候,阴着一张脸,冷淡极了,放下你便匆匆走了,话都没说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呢。”
我的头突然突突的痛,心里七上八下地慌张,什么罪无可赦,这可是谋逆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照这个情形,穆浔瑀便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昨日的一切的,知道阿爹和那个老人家的计划,还知道我嫁给他的原因。啊啊啊啊啊,他知道了,会不会告诉陛下,到时候,我们魏家可就完了。我心下忐忑,咽了一口嗓子,哽哽咽咽道,“那你知道现下里他在哪里嘛。”
阿柔瞧见我失魂落魄,突然凝重起来的神情,不明所以愣愣地说,“现在这个时辰,殿下已经下朝了,应该在书房里看奏章吧。”待她还未问我去哪里,我便飞快地奔了出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像此刻我的心情一样,挂了铅的哐当哐当,即使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但我还是侥幸存着一点心思,探探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会怎么办?会告诉皇上吗?我魏家又该怎么立足?这一切的疑问都压得我心头儿发慌,可真真到了书房门口,我却望而却步了,果不其然,穆浔瑀现下里就在书房,沐风守在门口没有动作。看见我,似乎有点惊讶,仍然不卑不亢向我行了个礼,“太子妃。”
我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拘礼。我不敢进去,在门口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进去。我听见沐风说,“太子妃,您有事情找殿下的话就进去吧,一会儿太子就要出去办公事了。”听到他的劝告,我晃了晃头,想把那些担忧和紧张都甩掉,唉,都要来临的这一刻,我捏了捏我的袖子,深深得呼吸了一口气。“嘎吱。”我轻轻推开门,无声。穆浔瑀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的面前,认真的批改着一摞摞的奏章,印象里的他不是同我吵架就是不理我,今日里安安静静的他,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肩旁上鼻子高挺,面如冠玉,倒也算的上是一个翩翩公子,我的眼皮抖了抖。他闻声看见我,只是短暂的停下了笔,并没有感觉到惊讶,眉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又抬起头淡淡得瞧着我我,像是在问我什么事?
我心砰砰的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左右扫了扫他的书房,嗯,清新淡雅,面儿上简单内敛固若无事轻松的说,“我来看看殿下平时都在忙些什么,关心关心您。”
我脸不红心不跳得扯着谎,之前我并不想和穆浔瑀接触太深,见到他也是老是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的途中,自讨没趣,所以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找过穆浔瑀,我嫁到这儿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他都没有要求我要担当起太子妃的责任,仔细想想,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难为我,不由得感到忏愧,我竟然对他这般不上心。
他手里的笔却是没有停下来的,然后寡淡飘来一句话,“本太子怎么从来不知道太子妃有这份心意,以前可是巴不得躲我躲得远远的。”
他竟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空气中漂浮着尴尬的气息,我硬着头皮的应他,“以前是我孩童气息,不懂得怎么样管理一个家,现在我终于体恤到了太子的辛苦,便想来宽慰殿下几分,这都难道不行吗?”
“自然是理所当然的,我们是皇上赐婚,明媒正娶得将太子妃娶进东宫的,东宫是我的也是你的,你自然是应当多关心关心宫中的状况。”他的笔停下来,抬起头对着我眉眼弯了弯,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眼睛,却没有一点情绪,反而夹杂着一丝嘲弄,“况且我们不是好有很多次肌肤之亲吗,你跟江嘉树没有吧。”
我不敢置信他就在这么朗朗白天下就将这些事挂个嘴边,我和嘉哥哥现在即使没有了缘分,但是怎么能用这些词汇来他挂上边,我僵硬着身体,心里闪过一丝恼怒和羞愧,但还是压抑了下来,“怎么可能,我既然嫁给了太子,便以后是要对太子一心一意的,就算是我无意于太子,我也万万不可做出这般事情来,殿下怎么能如此说话。”
他又爽朗的笑起来,笑的莫名其妙,“太子妃说是便是吧,你今日找我什么事,难得找我一次有话直说,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出宫。”我咬了咬牙,心一横,小心翼翼得吐出几个字,“昨日可是殿下送我回来的?我听阿柔说是你将我抱回来的,还心情不好。”
“是啊,是我将你抱回来的,怎么,我连抱一下你都不愿意了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不是不是,你可是从丞相府将我抱回来的?”我连忙摆头,我能说是吗,能说不愿意吗。
“原来昨日太子妃去了丞相府啊,将我安排给你的人全部弄晕,太子妃真的是好手段。”他还露出夸赞的神情,“下次得教我,我也能在父皇禁我足的时候违抗圣旨偷偷出去玩了。”
他的话不重,但都是一个字一个人不疾不慢的敲在我的脑子里,我错愕了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我去了丞相府,可是我昨天看到的那双桃花眼,还有那隐隐约约的蔷薇花香,不就是他的标志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我追问道,“那你怎么会把我抱进来。”
他饶有趣味得撇了我一眼,“这难道不是我该问太子妃的吗?怎么一个人被丢在东宫门口,还是说你竟是有这种癖好睡在大门口的地板上啊。”
我懵了,什么意思,难道昨夜的那个黑衣人不是他?怎么可能?我实在是笃信他就是昨夜的蒙面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否认。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不管是谁,在不确定那个人是谁之前,我心里就像安了一个随时要引爆的定时炸弹,一点一滴的时间溜去都像在帮助这个炸弹越来越大。
“啊,那倒不是,昨天晚上谢谢你啊。”我勉勉强强地对他咧开一个笑脸,带着几分真真诚的歉意。
他又笑,“难得听太子妃主动跟我说话呢,还这般客气的向我道谢,但好像脸色不大好,难道是我太吓人了吗。”
听到他这样说,我微微呼了一口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哪里是吓人,天地良心,公平公正,穆浔瑀长得是端端正正,好好看看的,我觉得是要比那说书先生说的天下第一美男潘安要好看的,“哪里哪里,太子客气了,只是您好久没有和我这样和和气气说话了,我有点……受宠若惊。”
他摆摆手,像是反对我的说法,“哪里哪里,是我感到受宠若惊才好。”
我内心一震,穆浔瑀说话何时这样温温柔柔,文气绉绉了,我觉着那大昭最有名的那家戏班子里面的主角儿都没有他变得快。我有些看不懂他。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是左不过好奇来问问太子昨日的情况而已,一会儿你好有事,那我就先告退了。”我故作为难,找个借口想离开这个地方吧。
他淡淡地说好,我便疾步离开了,看不清他的神情,离开时我轻轻关上了门,尽量不发出任何杂音出来。
出来的时候,沐风还是安安静静又一丝不苟的守着门,我向他告退。
穆浔瑀的书房这里左右环绕着围墙,踩着阶梯努努力垫一下脚尖能看见墙外是一方郁郁葱葱的竹林,在竹林的不远处,还能看见,有几座若隐若现的小山,被几根白带子缠绕着罢。
我不知道穆浔瑀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说不是他,可是我委实也再找不出来第二个那么像他的人了。
其实我很敏感,我总感觉他今天同我刻意生疏了很多,平时的我们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争个你死我活,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吧,但我们还是名义上明媒正娶的夫妻吧。
今日却是这么平淡的一个谈话,我想离他远一些,可现在稍稍有这么一个前兆了,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我觉得他还是生气得可爱好些,倒不至于这样子冷冷淡淡,像是很大度宽容,只叫我是真的没兴趣了,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