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和刘阿伯坐着王府的马车,带着云都城最好的神医孙大夫回到村里时,季若璃仍然昏睡不醒。
刘阿婶一直照料着,但是季若璃却是滴米未进。喂不进任何水或者粥食,她仿佛已经决意去死,不让任何人救她。
孙大夫把脉良久,只是摇头。景阳见状急了,“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娘啊!您医术天下无双,一定可以治好我娘的对吗!”
孙大夫长叹一口气,“王爷嘱托,老身自是全力相救。只是你娘这病,不是什么能治好的病,是心病,积郁成疾,无从消除,除非她自己愿意救自己,否则旁人都是无计可施。”
说着,在纸上簌簌写下几味药方,“这是续命的方子,但也只能吊着命罢了,都是稀世珍贵的药材,以此给她维息补血,但是要救回她,恕老身无能为力。或许,劝劝她,若她想活,说不定能有一救。”
这个消息对景阳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娘不想活下去了,娘救不回来了。她“哇”的一声扑到刘阿婶的怀里大哭起来,阿婶虽心疼得紧却也别无他法,只能轻轻地抚摸着景阳的小脑袋,安抚她的无助与伤心。
“小阳…小阳…”,忽然床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呼唤,那声音虚若游丝,可是景阳瞬间就听到了,那是娘在叫她!
她飞快地跑到床边,看到了醒来的季若璃,虽然依旧是那么的虚弱憔悴,但是却恢复了意识。“娘!呜呜,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小阳了呢,不要再吓小阳了好吗,呜呜,”景阳无助的趴在床边,乞求的看着季若璃,泪如雨下。
“娘还在睡觉呢,梦里听到你哭,都被吵醒了,傻孩子,别哭了,娘听着心疼…”季若璃艰难的抬起手来,抚摸着景阳哭的都皱成了一团的小脸。
景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孙大夫大喊:“大夫!我娘她醒了,你快过来救救她!她肯定能活下去!你快过来呀!”可是,孙大夫却仍是站在一旁,无奈的摇头叹气。
“小阳…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娘真的没有力气了,可是娘真的好舍不得你…小阳…”季若璃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
“娘,他是云都最好的大夫,你坚持住,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景阳生怕季若璃说着说着便没有了声息。
“最好的大夫...你如何请得来…咳咳…最后,你还是去找了他吗…”季若璃的手无力的从景阳脸上滑落,“我欠他的,这一世,是还不清了。”
“娘!我会还的!只要能救你,能让爹了无遗憾,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呜呜”,“小阳...娘已经气数不多了,娘真的好累...你让他们都回去好吗?你陪娘在这里待会...陪娘说说话…”
景阳只好顺从的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阿伯阿婶还有孙大夫,“娘想单独和我说说话,要不然大夫您和阿伯阿婶一起先回去村里歇息吧,有什么事我去喊你们。”他们也都了然,便悄悄走出屋子,回去等候,把空间留给这对可怜的母女。
“小阳,外面的梨花是不是开了…你把窗户推开,让娘看看可好…”,景阳立马跑到窗边,把窗户推开,正好能看到那洁白清雅的梨花。
“娘看不见,抚娘坐起来…”景阳赶紧又跑到床边,小小的身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虚弱到无所支撑的季若璃扶起靠坐好,“娘,你看那梨花,今年虽然开的不比往年,但也还是那么好看,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明年咱们看它开得更盛的模样”。
“小阳...你可知道,娘为什么这么喜欢梨花?”“景阳不知道,但是景阳觉得,梨花是最像娘的花,和娘一样美!”季若璃听完忽然笑了,那是在景轩明死后她第一次笑。
景阳见状,以为她逗的娘开心了,于是也傻傻地跟着笑了起来,好似童年里那无数个欢笑的日子一般。
“那时,季家的梨树从只有一棵到栽了满园,皆只因我喜欢。爹、娘还有小莲,他们都在,他们看着我笑,我笑,他们也笑…还有潋哥哥…我们一起长大…咳咳…咳咳…”季若璃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竟咳出了一口鲜血。
景阳见此惊慌失措,急忙起身准备去叫孙大夫他们,但是季若璃却一把拉住了她,“小阳,哪都别去,陪陪娘…”,“可是娘,你吐血了啊…呜呜…”,景阳一时除了哭泣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阳,梨花真美”,季若璃望着窗外的梨花树出了神,“小时候娘就在想,若梨花是个仙子,该是多美的仙子…但是后来,爱娘的人都说娘同梨花一般。所以啊,娘得到的那么多的爱,都藏在了这梨花里...”季若璃像是想起了什么,憔悴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温暖而向往的神情,整个人又好像恢复了生机一般,变得如往常一般清丽而美好。
景阳看着娘,却感觉到这美好会稍纵即逝,如何也握不住。
“小阳,爹娘的债,不需要你来还…忘掉娘说的话...这辈子,做一个平凡快乐的孩子…知道你爹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景阳吗,阳,是太阳,是温暖,是光明,你此生只要能做自己的暖阳,便可以了。”景阳刚忍不住要开口问她,就被她的话打断了,“景阳,替娘去梨树下拾几朵梨花的残瓣...娘想闻一闻梨花香…”,景阳自是满口答应,小小的身影飞快地跑出屋,在树下找了几朵最好看的落花,满意地拿回去给娘。
“娘,景阳捡了最好看的给…娘!娘!”,景阳回到屋内的时候,看到了失去知觉身体已经歪倒在床上的季若璃,她一把扔下手中的花,奔向床边,疯狂的摇晃着季若璃的身体,想让她合上的眼眸再度睁开,但是无论她怎么摇,季若璃都不再有反应。
景阳颤抖的伸出小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任何呼吸。“娘!你怎么可以抛下景阳!爹走了,你怎么也不要我,娘!你带小阳一起走吧!小阳不要一个人活下去!呜呜!”可是无论景阳怎么哭喊,季若璃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再也无法像从前一般轻抚景阳的脸颊,无法给景阳任何的回应了。
爹娘走的这年,景阳七岁。一夜之间,她忽然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娘下葬的那天,景阳看到了不远处那个一身肃穆白衫的身影,是齐潋。
她朝着齐潋的方向,走了过去。“王爷,民女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信守承诺。如今爹娘已经故去,民女既无所依,也无所恋,从此以后无论还恩偿债,但凭王爷差遣。”
爹娘,若是能聊以慰藉你们的在天之灵,要景阳做什么都可以,她心里暗暗发誓。
“不需要,你也还不起。”齐潋的声音异常的冰冷。
“景阳如今无父无母,世间已经无所留念,若是能还了这份恩情,也算是活下去的意义,还请王爷成全。”景阳的声音也不复此前童稚,透露出一股难以撼动的坚决。
齐潋转过身,看向那个与她有着七分神似的面庞,心下涌起万千情绪,尘封多年的记忆在她下葬的这天滚滚而来,令他无法再如往日那般的冷静。
“好,那我带你走。”景阳颇为意外的看着眼前这个冷酷如磐石的男人,他的眼里此刻涌动着许多像是不可能属于他的情绪。或许,他和娘真的有很深的牵绊吧。但不管是什么,从今以后,她来偿还,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