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随后也出来了，看着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拍了拍我的头：“吓傻了？来不及和你解释了，帮爹爹去烧洗澡水，我去看看你娘。”
爹爹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好像刚刚他背进去的人不是一个感染了天花的人。
我的脑海中出现刚刚看过的那张脸，满脸满手的红疹，应该是处于天花初发期。
头发半梳半散，垂下的头发好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在浅色的衣服上更加显眼。
没见过谁的头发是这样的，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年岁不大，不过舞夕之年。身形颀长，爹爹背着他有点吃力。
衣着看上去不像是寻常村民，倒像是个富户人家的公子，爹爹不是去邻村了吗？邻村并无富户啊？
“竹阴，去烧水。”爹爹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我仍然站在原地，声音有几分无奈。
一下次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赶快跑到了后院的井边，打满两桶水，倒入锅内。反复几次，锅里填满了水，手脚麻利地生火。
今日无风，柴火有点潮，趴在灶坑前使劲吹着，被吹出来的烟呛得直咳嗽。
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想必是爹爹来了。刚想转过头让爹爹帮我生火，谁知来的竟不是爹爹。
“你……你应该在房间里……”一时间竟有些结巴，想说他不能见人，生病了到处跑，也不怕传染给别人。
“原来你会说话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疾步上前，“房间里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他的声音很好听，比我听过的所有男声都好听。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谁知灶坑中突然喷出火来，随后闻到了烧焦头发的味道。
我把头发拿到前面，看到自己被烧弯的头发，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好好待着就好好待着，别乱跑！”
因为我的头发，完全忘记了平时爹爹教我女孩子不可以高声说话。心疼地吹了吹头发，愤怒地看着他。
“你这个丫头，我好心来帮你生火，你居然这样对我！不知道来者是客吗？”他有些莫名其妙。
或许是看到了我手里的头发，转怒为笑：“原来是因为头发啊！头发可以再长出来啊！”
“头发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长出来？”我得心里很是委屈。我的头发不好，娘亲说要多剪剪头发才会变好。
头发长得不慢，只是为了让头发变好，剪了好多次头发。其他姑娘的头发都很长了，只有我最短。
“头发是从发根长出来的，”他的语气柔和了不少。突然快步上前，拿起了菜刀，手起刀落割下了一小缕头发。
我看的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缕黝黑的头发伸到了我的眼前，我真希望自己的头发也是这样的。
“初次见面，害你丢了一缕头发，还给你。”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润如玉，似春风拂过。
从小被教导不能随意要别人东西，居然一把拿过了那缕头发，好像是怕他反悔。
“水烧好了吗？”爹爹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有几分焦急。
我赶紧把头发塞进怀里，胡乱拿过几根柴放在灶坑里。
爹爹的脚步有一丝停顿，没等他开口，少年已经开口了。
“她一直认真烧水呢，我看到了。”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爹爹的方向走去。“屋子里有点闷，我出来活动活动。”
对啊！我一直在认真烧水，谁知道有人过来吓我一跳，还让我失去了一缕头发。
还好爹爹没发现，这缕头发是他赔给我的，应该不算随意要别人东西。
听到爹爹和他的脚步声远去，我才敢抬起头偷偷看他们。
谁知少年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看样子是笑着：“我觉得她胆大得很！”
爹爹肯定在和他说我胆子小，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好不容易隐藏了自己，被爹爹发现可不好。
爹爹明显一怔，转过头来看我，似乎是想证实他说的话。
爹爹什么时候这么重视一个外人的话了？
我急忙低下头，假装自己没听到。
谁知他话锋一转：“看到我这样的人没叫出声来，没避之如瘟疫，胆大得很啊！”
听着有一丝玩味，看样子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吓人。
我差点叫出来，只不过被爹爹用手巾捂住了嘴而已。
“因为我行医的缘故，小女这些年也见许多病人，这点见识还是有的。”父亲的语气轻松。
还没问爹爹为何带了这样一个人回来，还如此信他的话？还带着他到处走，难道忘了他的病吗？
看他的样子和麻杆没什么区别，真的太瘦了，一看就是弱不禁风。
一边思考一边快速地添柴，锅里的水很快有了响声，锅盖周围也冒了热气。
又往里面添了一把柴，打算去看看娘亲。
爹爹今天有点反常，一定不能让他吓到娘亲。
快步回到卧房，屋子里点起了蜡烛，娘亲不知何时穿上了外衣坐了起来，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刚想跑过去，忽然看到少年拿着一个香包，打开了抽绳。从里面拿出一颗珠子。
“这是我要找的珠子，二位如果见过，或日后发现，务必告知我。”
那颗珠子和我在药房找到的一模一样，我把手深入怀中，摸到一缕头发，还有一颗珠子。
小心翼翼拿出来，珠子在月光下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一只萤火虫。
随着我拿出珠子，屋子里的珠子竟然也发出了微弱的光。
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宝贝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公子沐浴更衣之后，我尽早送你进京。”爹爹没有接话，把话题岔开。
“另一颗应该就在附近。”少年的声音响起，随机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这里。
我根本来不及躲藏，也来不及把手中的珠子藏起来。
硬着头皮走进屋子里，把手里的珠子放在娘亲手中。
“娘亲，我找到了一颗珠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看着爹爹。
“你进过药房？”爹爹果然很不高兴，注意力没在找到珠子这件事，更在乎我是否进过药房。
“是……是啊，娘亲咳得厉害，想给娘亲找枇杷膏，没……没找到。”
越说声音越小，支支吾吾，把实情说了出来。
“公子真是幸运，我之前行医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这颗珠子，时间太久都快忘了。”
爹爹没有责怪我，反而解释起珠子的来源。
“我拿回来，也是想着如果有人找，就还给他，被别人捡到也许就藏起来了。”
爹爹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不想让这丫头学医，没想到她不听我的话，成天往药房跑。”
娘亲看了爹爹一眼，把两颗珠子都放进荷包里，往少年跟前一递。
“若是公子的，就交还公子了。”
少年没有急着接过去，若有所思地看着爹爹，似乎在探究他的话是真是假。
“也不急于这一时。”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爹爹看我的目光让我很难受。
要是我能做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好了，突然想起爹爹让我烧的水。
“爹爹，水烧好了。”我告诉自己还有补救的余地，以后好好和爹爹认错。
少年的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好像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竹阴，一会儿这位公子要沐浴，你去准备下。”
我应了一声，急忙往出走。
珠子以前从未见过，爹娘也从未提起过。
现在有人来找，他是如何得知珠子在这里的呢？
爹爹为什么在他说起珠子的时候就把珠子拿出来呢？
他好像在隐藏什么。
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些事。
刚要跨出门槛，身后传来娘亲的一声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