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被敲响，卫兵用不高但能清楚听到的音量说道：“萨麦尔子爵阁下现在要入室了！“
“可。快进来，现在天已经冷了不是吗。“
萨麦尔子爵穿着一身并不复杂的宫廷礼服进来，外头还披着一件纯色的厚外套，包括脖子也环了一圈围巾。
萨麦尔子爵脸上带着长年不变的冷淡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有着严肃、审视的氛围，能够轻易地将那些心中有鬼或气势不坚定的人盯到冒冷汗。
他看着桌子上没有碰过的晚餐皱了皱眉，先把冷掉的肉盘挪到旁边，才低声说道：“陛下，您应该谨守用餐规律，不然胃又会恶化的。“
拉彻哈特耸了耸肩：“你误会了，最忠诚于我却对健康知识非常外行的子爵阿，我最近听从营养师的建议改吃清淡一点的食物了，听说这样反而对胃比较好。“
他看了一眼硬掉的牛排：“这我无法发表意见。“
国王笑了一下：“你总是谨慎的不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轻易批判，这很好。现在让我们来瞧瞧这些报告，看看能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说着，他将最新一份送来的文件压到原本的文件堆最下层，而萨麦尔子爵拿起最上面的一份。
这是关于雷吉诺德家的私军在收复战争前的所有情报与动向的统整。
其实就是由萨麦尔亲手整理出来的。他说道：“私军的人数没有超过公爵的上限，几乎是卡着限制的数量。但这也表示，林翰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全部的私军，贵族城堡里则只有不在限制范围内的家仆与不超过五百人的亲兵，守护着艾尔姆公爵。这是只有充分信任而后放权的表现。“
“然后是关于武装的军备问题，来自于工业革命，不，应该是说科学进步而发明的大量武器，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哼恩，我几年前曾亲眼看过林翰示范后膛炮，虽然很厉害，但好像也没有到能够辗压敌人的程度，而且造价还更高了。“
萨麦尔子爵纠正道：“请恕我提出意见。固然武器的各项参数非常重要，但手工打造是最大的问题，以往枪枝坏掉了都无法用另一把枪的零件修理，然而工业革命所诞生的机械设备让所有零件都标准化，再加上快速的量产速度，就算林翰直接命令大量装备了后膛枪的步兵全部冲锋，也能赢。但他还使用了战术，战术才是小规模战争决胜负的一环。所谓战术应当在战争开始前就做好布置，发挥所有因素的最大能力，如此便可在战斗还没开始前就决出胜者。“
“你的意思是，既保证武力的强大，又进行了战术指挥的革新？相关的文件在……私军中配置的作战机构……参谋部？竟然从军官中独立分出参谋这种职位，不过又非常合理，正规军编制中是否也能如此采用？“
拉彻哈特翻着文件，口中念念有词。
萨麦尔子爵想了想回答：“如此的话，应当是王室负责率先建立一个总参谋部，有必要的话各大军团再建立一个，之后每一个军团便设立军团级参谋团队，负责更小单位的具体作战规划。“
“然后是制度问题，这才是我最重视的地方。“拉彻哈特将文件放到一旁，拿起一份署名为“新军制度构想“的文件。
“这玩意你也看过，只是一种假想而已，不会牵扯到任何军事机密，包含老元帅和鲁贝赫那些老家伙都没有理由找碴，但林翰却是在家族中的私军实施这种改革了，而基于贵族权利法案，换成王室与政府没有理由询问。“
萨麦尔子爵说道：“是的，我曾派人去雷吉诺德家询问军制的相关问题，但他以及麾下的参谋都拒绝回答。“
“那这边的线索就先断掉了，来看看战争后的表现……舒尔兹伯爵领战役，耗时半个月，随后失联一个月，再出现时击破了二个军团的主力，以及不计其数的小型战果。“
关于舒尔兹伯爵领战役的数据有很多，因为督军官和军法官已经到过那边，并收集资料和询问一些受伤士兵了。
反倒是失联的一个月内，能够参考的数据只有一项，也就是林翰自己交上来的战报。
“陛下，这又是？“萨麦尔拿起最新的一份报告。
“恩，这是前线的督军官紧急核实林翰的战报后传来的结果，几百人顺着终点，把他经过的地方全都跑了一遍，和战报所说的基本属实。“
“连续攻击小型据点十一处、击败小型军队九支、破坏军事物资仓储地点、占领叶尔桥、击破铁辉军团主力，最后是击破银角军团主力并夹击敌军前线……“
萨麦尔拿起其他数据看了一遍，心中默算着。
“如何？看出什么了吗？“拉彻哈特饶有兴趣的问道。
萨麦尔睁开眼说：“可以确定的是，林翰一定使用了新的战术。他带上的后勤储备与弹药量非常多，但回来后全都打空了，这种弹药消耗量本就是异常；各据点的战争如果以大优势的情况来说，也算可以接受。我计算误差最大的地方有二处，一是叶尔桥的攻坚实在太快，二是银角军团的溃败速度。我是以常规作战的方式来猜想的，有异常的地方表示林翰可能使用了新的战术或武器，最小的可能性是买通敌军。“
“恩，说说看叶尔桥。“
“根据战报，督军官逆推了攻占叶尔桥前一天主力的扎营位置，那边的生火痕迹也显示主力的大部分部队在那边过夜，然而隔天的凌晨，证人就表示军营发生哗乱和火灾，而有着大口径火炮的沿岸炮台反而向阻挡军队的城墙炮击，接着便是休息后的主力入场，迅速肃清。按照正常的攻城战是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即使是我也没办法立刻推算出具体的战术。“萨麦尔谨慎的回答。
“那银角军团呢？我认为非常清楚了，在交战地区的平原上有大量被火焚烧的痕迹。“拉彻哈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油灯。
“但是陛下，那种未知的武器，是在何时、何种情势下使用的，才导致银角军团不可避免地向后溃逃，这是一个问题。“萨麦尔子爵说。
“我相信，这些在几天后的茶会上会有一个完美的答案。“拉彻哈特后仰靠在椅子上笑道。
“陛下，不可贪心。林翰一次拿出了这么多的成果，其意图昭然若揭。若是只有一个创新，便是献给您邀功；拿出二三个，便是以人才的身分求取一席之地；然而，手上有这么多的牌，还有着以军事家身分打下的功劳，就是在和您谈条件。“
萨麦尔脸色更冷了几分。
“哈，有意思。你觉得他想谈什么，又想要什么？“拉彻哈特起身，将那一迭文件全都扔到壁炉里，拍拍手轻松地问道。
萨麦尔子爵哪里不知道拉彻哈特现在心里一定非常想把林翰像那堆文件一样丢到火里烧的精光，如此一来就什么事情都不用烦了。但他还是得说出实话。
“后膛枪、后膛炮、工业量产技术、参谋制度、新军制度、新式战术。陛下，他正试图与您以物易物。而您现在手上的筹码，虽然有用，但不能算多。大概您是无法全换的。“
国王陛下恩了一声，幽深的眼神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
“这的确是个难解的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