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么样！”
“……”
“我们等不了了！已经四天了！整整四天了！欧卡要回来早就回来了！神殿里的那些家伙连爸爸的尸体都不让我们见！如果不做点什么！门口那些人永远不会消失！你还不明白吗！瑟努，我们只剩下自己了！”
“……”
“我想不想继承这个祭司的位置有什么区别？爸爸死了！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必须继承这个位置！”
赛什转身摔门要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瑟努猛然伸手拉住了他。
弟弟漆黑的眼珠里，某种深邃而粘腻的东西让他突然感到一阵陌生的寒意，整个人完全定住，无法动弹。
咕噜。
他吞下一口唾沫，
“瑟，瑟努，你要干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之后，瑟努突然又放开他的手，
“爸爸……死了啊……”
赛什慌忙退后两步，
“是，是啊……三天前就死了……你，你肯定是又累又饿，把自己给弄糊涂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我记得家里还有点胡萝卜和——”
“不用了。”
“啊？你说什么？”
“你走吧，继承你的祭司位置去吧。我一点也不饿。”
“瑟努……你……”
“我累了，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可是……现在才刚刚日出，我好几天没见到你吃东西了，你还是——”
“我——不——饿！”
瑟努盯着赛什的眼神让他汗毛直树，他立刻转身跑出了门外。
赛什从走廊里出来，捂着胸口，喘了一阵气，回过头，站在家里空荡荡，满是灰尘的走廊里，看着弟弟的房门站了好一会，才最后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神殿简直是个迷宫，赛什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虽说要继承父亲的位置，但具体如何执行，对于他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他先去了父亲工作的神殿，神殿里的人叫他去找管理人事任免的側殿，赛什花了好几个小时找到那个側殿之后，又被告知要先去管理档案盒资料的生命之厅，去了生命之厅之后，对方又告诉他要去医师的行馆里开具父亲死亡的材料……
他找到行馆的时候，已经是日落的时分了，站在大门紧闭的医师行馆门前，他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这哪是他想要的呢？
同龄的其他孩子还在每天开开心心地上学放学，他们至少还要学习一两年，见习三四年，才会接触神殿里的工作。
而就算是开始工作了，也会有家中的长辈悉心指点，让他们能够顺利度过头几年的时间。
赛什现在面对如山的手续，而之后还得要孤身尝试在神殿里立足。
一想到今天在办理事务时看到的那一张张冷漠的脸，赛什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站在行馆已经牢牢锁上的门前哭了半刻钟，没有人理他，十二岁不大不小，已经是不会受人怜悯的岁数了。
他自己抹抹眼泪，转身离开。
他原本想回家，但一想起弟弟的眼神，又觉得心里发毛，犹豫之下，便去粮仓换了个面包，沿着神道边走边吃，不知不觉之间便走出了神殿区，来到皇城的外港。
天远，水静，赛什两腿伸出码头的边缘，眼睛茫然地看着远方高悬的明月，手里的面包嚼起来像粘成一块的沙子，脚下漆黑的河水带着一种莫名的引力。
“真好啊，月亮。”
这声音尖，软，带着一种淡淡的甜味，赛什有些好奇地回过头。
漫天的夜色化作了眸中的两点。
那是一双淡绿色，带着点微黄感觉的眼眸，湿润而明亮，跟赛什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
赛什呆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吞一口唾沫。
女孩低下头，看着他，
“你的面包还吃吗？”
“啊？”
“我饿了，你的面包能不能分给我一点。”
“啊，好，好的，你……”赛什拿起面包准备撕，结果指头刚捏到面包上就改了主意，整个递给了女孩，“给你。”
“你不吃了吗？”
女孩弯下腰，歪着脑袋看着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我……我……我吃饱了！你看，我已经吃了好多了！”
赛什有些慌乱地回答。
女孩看看只咬了老鼠那么大两口的面包，接过来，对半撕开，把一块递给赛什。
“拿着，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哦……好，好的。”
“我这几天晚上应该都在这一块，你要是再有多的吃的，就来找我。主要是面包，其他的东西我偶尔能够捡的到——但总是捡不到面包。而且不管吃了其他什么东西，只要没有面包又会饿得特别快……真是奇怪。”
女孩若无其事的在赛什身边坐下，从面包被掰开的位置撕下一块，手指捏着送进嘴里，这样说道。
赛什与女孩并不是挨着，但女孩身体所散发的某种东西似乎能够碰到他，赛什感觉自己哪怕是看着天上的月亮，也能够用整个身体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感觉让他心砰砰直跳。
赛什学着女孩的样子，把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突然发现原本毫无滋味的东西，变得意外甜美起来。
一口面包下肚，饥饿感顿时翻涌上来，他接连几口，半个面包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待到这面包吃下去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特别的蠢，刚刚才说了自己已经吃饱了，怎么又狼吞虎咽了，女孩万一发现他说谎了怎么办。
赛什紧张地看了一眼女孩，她只吃了自己那半个面包的三分之一，把剩下的放在自己的腿上，两只手撑在身后，看着天上的月亮。
赛什有些疑惑，
“你怎么不把面包吃完呢？”
“我的胃很小，这么多就够了，剩下的可以明天再吃。”
那明明就是很小的一块。
赛什更后悔自己把面包吃得太快了，他慌忙说道，
“你吃掉嘛！我明天还给你带！”
“真的吗？”
女孩转过脸来，看着赛什，那水汪汪的明眸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嗯？”
女孩见他半天不答话，有些疑惑地问道。
赛什一下子回过神来，
“啊，呃，是，当然了！我天天来！我最喜欢这里了，我和弟弟小时候天天都来！洗澡游泳！什么事情都干过！”
“是吗……”
女孩把目光又移回了远方的明月。
“真的，不骗你，我弟弟叫瑟努，他小时候可喜欢尿裤子了，我家的阿嬷欧卡老是提着他来河边给他洗……”
“提着他？”
“那个时候小嘛，欧卡又特别壮，就……拦腰提着那样，瑟努可喜欢被提着来河边了！他每次都特别高兴！手舞足蹈的！”
“哈哈哈哈，你弟弟真奇怪。”
“是啊……”赛什想起来今天早上的经历“他是……有些奇怪……”
“你也那么奇怪吗？也喜欢被提着？”
“当然不了！我每次都是自己走来的！……基本上，虽然……”
赛什低头小声地喃喃念着，想要解释自己不是喜欢被提着，只是有时候看着弟弟很高兴，也想凑热闹。
但女孩突然眼神一变，警觉地看着码头的岸上，这动作打断了赛什的思路，
“怎么了？”
他问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你有了面包别忘了再来！”
女孩抓起自己裙子上放着的那一小块面包，撑着地面站起来，三两下就跑远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赛什呆呆地看着女孩远去的方向，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
待到完全看不见女孩之后，赛什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码头上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大部分就是漆黑一片，两三个在船上值守的人点着提灯，岸边偶尔远远出现几个侍卫举着火把。
赛什有些疑惑地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