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这个就会见了，你拿过去给他看看吧。”
瑟努拿出来之前卷在腰间的小包，递给了守卫。
对方脸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这……”
瑟努立刻明白过来，“不想见客”是个借口，他们是奉了命要不让任何人见上域摄政，但他这一趟关系重大，决不能够失手。
他把一只手搭在守卫的肩膀上，拉着他把耳朵凑到自己的嘴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神明在上，法老大人不会一直留在神威，主祭大人会。你今天做的事情匹斯神殿不会忘记的。你家里就没有一个靠这海生活的亲人吗？水神的脾气可是非常难以预测的。”
“什么意思？”
瑟努都不用看守卫的脸，这语气就听得出来，他已经一只脚踏进澜堡了。
但这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他维持着平稳的语气，
“你知道我的意思。”
“……”
瑟努几乎听得到守卫的心跳，他看不见守卫的脸，但对方的犹豫和焦躁他完全感觉得到，就在空气里一点点蔓延。
他在心里开始默数，
五。
四。
三。
二。
“大人。”
“嗯？”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您请跟我来。”
“啊，好。”
没有直接达成目的，但这不是问题，赛什也没有想过会如此轻松。
瑟努跟着守卫，穿过澜堡的大门，中央的操场，北侧的回廊，一路来到堡垒北方的高塔顶层。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着之前与匹斯神主祭的对话。
……
“盟友？”
“对，您用得上一个这样的人，我与达夏尔大人关系很近，也在神殿里最基层工作，对于这个神殿里面大多数事情都有了解的渠道。刚才我所说的那些事情就是证据。”
老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瑟努，
“你刚刚给我说的事情，这座城里，除了小孩和刚来的生意人，谁都知道，要是光靠这么一点……”
“我是达夏尔大祭司身边的人，这还不够吗？”
“但是从你来了这个地方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找你……而且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老狐狸的亲信……？”
瑟努皱起了眉头。
老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怯弱，但话里的内容，却句句都说到了点上，这让他实在是有些意外。
好在瑟努也不是毫无准备，他非常清楚，这老头虽然是玩乐了大半生，六十多岁才意外继位，但也毕竟是从小在家族里成长起来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主祭大人，您如果需要一个特定的证明，我想，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呜……你……你真是聪明的可怕啊……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
瑟努分明地看见了两滴眼泪从主祭的脸上滚了下去，但对方的哭丧之意明显毫无真心。
但这种虚假又跟瑟努之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瑟努见过虚伪的人，神殿里太多了，阳奉阴违的祭司，贪婪无厌的信徒，那些人的虚伪是一层，有厚有薄，但都只是面上的一层，而主祭脸上的东西，你一方面明显感觉得虚假，另外一方面，那种由内而外的感觉，却自然得让人心里发毛。
瑟努背后突然升起一阵寒意，但他强打精神，接着说道，
“您开口吧。”
“那我就说了……”主祭故意俯身，压低自己的头，用向上的视角翻着眼睛看着瑟努，“真的没问题吗？瑟努祭司？”
“您说吧。”
“可是我说的事情，对我可能会不利，我怎么知道自己能够相信你呢？”
“因为您知道我也有求于您。”
“啊呀……可怕可怕……”
主祭脸上此时的表情，瑟努认为是在笑，但那种笑……
瑟努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笑容，简直是欲望的喷涌。
这个笑容之中，不可描述的欲望从他衰老而干瘪的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个缝隙里往不断地外挤，就像是膏状的馅料从面包里被按压出来一样。
瑟努想要用一句聪明的话回应对方，但主祭的表情让他思维整个停滞下来，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强烈的不安令他几乎窒息。
“瑟努祭司……我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了。”
声音虚弱而油腻，仿佛是用猪油塞进了耳朵。
瑟努的肩膀上传来干枯的触感，他突然惊醒过来，后退一步。
自己半刻之前还压着老头的手，还完全控制着局势，这短短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祭大人。”
“叫我纳布。”
“纳布大人，您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我要你送一个东西。送到澜堡里面。”
纳布大祭司从自己的手上取下来一个戒指，一个黄澄澄的马镫戒，配着一个巴掌大的卷轴，放进了瑟努的手心，
“送给那个该死却没死的家伙，他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提醒你一下，你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上域摄政还活着，他就在澜堡里，而且一时半会不会死。下去吧。”
瑟努还想说点什么，但喉咙不知被什么东西哽住，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只得不了了之，转身向神殿外走去。
他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再一次传来大祭司纳布的声音，
“记住，这是我的神殿。”
……
瑟努捏紧手里的小包，他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匹斯神殿的内殿，纳布大祭司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他，仿佛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但大祭司的手信和戒指却一直提醒着他冰冷的现实。
他不能够把这些东西留在家里，他也不能够放在其他的地方，自从那天之后，瑟努就意识到，这个城市里的眼线，比他想象的要多好几十倍。
老人，小孩，女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收了某个人的钱，每一个人都在时刻观察着四周。
他觉得自己之前简直是个瞎子。
一拖再拖，就到了今天。
守卫在一扇厚重的包铁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祭司大人，您请进吧，里面就是我们的长官。他能够决定您能不能见到那个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没有留给瑟努任何询问细节的机会。
瑟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叠指敲了敲门。
咚。
咚。
深邃的走廊几近漆黑，这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瑟努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早就没有了回头的路。
“进。”
门后传来浑厚的声音，瑟努随即开门入室，看到房间里那个人的瞬间，瑟努一愣，逃跑的欲望让每一滴血都咆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