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趴在教案桌下,捧着《大学》在读,十几岁的孩子读起来很晦涩难懂,她却能轻易理解。尽管她的身体年龄只有两岁。
日头渐渐大了,慕容瑄的课也接近尾声。
慕容瑄宣布下课,学生们恭恭敬敬行了个告退礼,三三两两走出去。
南乔被慕容瑄抱起,整理了衣裙,又收拾了书籍。慢慢悠悠往回走。“乔乔,宛娘现在有了身孕,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慕容瑄身上有文人特有的温和,听他讲话很舒服。南乔被他抱在臂弯,挽住他的脖颈。南乔点点头。
“乔乔,你点头是两个都喜欢的意思吗?”
南乔再一次点头。她想,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就是一个小孩子,也不用我照顾。
“乔乔,你是姐姐,要照顾弟弟妹妹。”
南乔点头。看在你们照顾我这么久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小孩子天天睡觉,应该不难。然而,她想不到,义父为了他和义母的性福生活,居然让他和小屁孩睡,进行这样的贴身照顾!
现在她已经是自己睡的了,有自己的房间。
一定是义父觉得自己影响他与义母的夜间生活,所以早早地为自己准备了房间。不过,南乔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她并不想看也不想听他们咿咿呀呀,恩恩爱爱。
大约是小时候睡得太多,现在常常失眠。梦里总是黑漆漆一片,她却有着清醒的意识。她在梦里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人。
这景象,便是她在没有来到凡间时,以灵魂飘荡的状态。
这是一种令人难以承受的孤寂。她的心,被这里的时光磨得无棱无角,无波无澜。不会轻易感动,也不会轻易悲伤。
义父义母对她很好,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却没有办法真正触动她的心,更不用说与她缘分极浅的亲生父母。
皇帝又如何,公主有如何?一把大火,燃为灰烬。
南乔和义父回到家,远远地就听见悠扬的的琴声。宛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南乔觉得她很可能是与义父私奔的大家闺秀。
却不想,虽不中,亦不远矣。
宛娘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一回到家,义父就上前拥抱了她。宛娘回如同平常一样问候一声“回来啦。”
平凡又恬淡,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义父准备午饭,吃完后就把菜园子整理了。他们不在午后管束南乔,但是,南乔通常都是躲在慕容瑄的书房看书。小孩子精力差,时常抱着书坐在地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吃晚饭时,慕容瑄哭笑不得的唤醒她,给她洗漱。
晚间,宛娘在刺绣时,扎到手,叫了一声。慕容瑄紧张的拉过她的手查看。
南乔也看向她。
面对父女二人灼灼的目光,宛娘笑,“孩子刚才踢了我一下。”
慕容瑄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又假装恼怒。“这一定是个小子,这么闹腾,看我以后不好好教训你。”
宛娘被他逗笑,“多大人了,居然更自己的孩子计较。”
慕容瑄但笑不语。
南乔放下正在吃的果脯,向宛娘的肚子伸手。
“乔乔要摸摸弟弟吗?”
南乔点头。手刚放上去,就感觉到肚皮动了一下,一时间颇为触动。这就是生命啊,弱小又顽强。
于是,南乔开始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慕容瑄看见南乔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大了,越发觉得她可爱。
南乔平素沉默内敛,显得出人意料的成熟和稳重以及聪慧,虽然小小的脸上总是正经的表情时时萌到他们,但是她难得一见的稚气天真让他们觉得真实的可爱。
南乔喜欢坐在慕容瑄的腿上看书,一是舒服二是有不懂得可以直接指给他,问。
四个月后,宛娘诞下一个男婴。十一月十一,已经是冬天了,南方却看不见雪
宛娘生孩子很顺利,不久,孩子被抱出来,慕容瑄没有管孩子,也不顾稳婆说进产房不吉利,径直进去了,对宛娘好生安慰。
南乔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刚出生的男婴,看着他皱巴巴的红红的脸,紧闭的眼,听着他弱弱的哭声,只有两个感受。一是丑,二是弱。
或许是命中注定,从你我遇见伊始,就结下纠缠一生的结,解不开,斩不断。我真真切切的陪你度过这一生。我见证你的出生,参与你的成长,扶持你历经低谷,陪伴你享受荣耀,同担离别的忧愁,共迎死亡的来临。
慕容瑄为他起了名止,字景行。意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希望他有崇高的品德。
慕容瑄照顾宛娘,所以,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是南乔在照顾他。他跟南乔更亲。
南乔因为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丑。”
而阿止的第一句不是爹娘,而是“乔,乔乔。”
慕容夫妇觉得他们非常有缘,又想,南乔身份不凡,嫁与别人家总是亏待,肥水不流外人田,女大三,抱金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各种想法一齐出现,他们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找来南乔,和她商量此事。
“乔乔,你喜欢阿止吗?”宛娘问。
一个粘人的小孩。“喜欢。”南乔回答。南乔黑白分明的眼睛坦荡的面对宛娘。坐在床边,任她拉著手。
“我和你义父打算定你为阿止的媳妇,好不好?”
“是什么?”南乔问。
“就是我和你义父这样,以后一直生活着在一起。”
“现在不是吗?”
“你长大就知道家人和爱人的区别了。”
区别?南乔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同意了。
“乔乔真是个好孩子,若以后,你不喜欢小止,这婚事你可以单方面退了,好不好,嗯?”宛娘确实有心思,却不想强迫南乔。
南乔说点头。
转头看见阿止朝她乖巧的笑,咿咿呀呀,晃动小手。
在阿止百岁宴上,慕容瑄向村里人宣布了这消息。
他不希望以后他的孩子被诟病,另外,他身上隐隐的傲气不支持他的孩子与这里的农村丫头小子结为姻亲。这并不是看低,鄙视乡下人,而是大家的骄傲。
他要亲自教导,品性有保证。他愿意让孩子们外出闯荡,但是不希望他们牵扯权贵。
朝廷,官场,世家,水太深,太腐朽,太虚伪,太险恶,太狡诈,好不容易逃离,不想孩子们牵扯进去。
南乔才三岁,看起来却像一个小大人,坐在摇篮旁看书。阿止在摇篮里特别乖。一看见南乔就不哭不闹,笑容乖巧,纯真可爱。
南乔一只手给他握着,一只手翻书。一副岁月静好的图景。
南乔刚开始有点嫌弃阿止,但是,阿止面对他的时候特别乖。水灵灵的眼,肉嘟嘟的脸,软软的身子,抱着他,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奶味,香香甜甜的。南乔很是喜欢。
南乔在阿止面前很放松,有时候也会故意作弄阿止,满足她不过分的小小恶趣味,比如拿着铃铛在阿止面前晃,引他抓,扑腾,看似轻易可以够到,但永远都够不到。等他累了,就大大方方的把铃铛给他。
多数时候,南乔在看书,阿止在睡觉。
春天来临,院里苍老的桃树,桃花灼灼,明丽妍妍,如云似霞,如诗如画。
春风吹,瓣瓣桃花,纷纷扬扬,四处飘散,美不胜收。
有的吹进南乔房中,铺在纸上。阿止醒来,看见纸上落花,就伸手抓纸,把平摊的白纸揉皱,又呵呵笑开。
南乔在一旁笑看他的动作,并不阻止。
在阿止的抓周宴上,阿止略过琴棋书画,刀剑弓弩,珠宝美玉,算盘公尺,笔墨纸砚,金银铜币,衣药念珠,美食鲜花,各自赏玩一下,又复放下,最后竟然抓住了南乔的腿不放手。
南乔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的,欲求夸奖的眼,颇感无语。
慕容瑄觉得这个儿子十分不争气,转而又觉得好笑。宛娘笑出了泪花,慕容瑄扶着她,免得摔倒。
阿止不明所以,也跟着笑。
这场遇见,蓄谋已久,也如期而至,恰到好处。